第48章 她还是逃了
直到翌日晌午,裴景衍才醒过来。
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的左申眼里含着泪花,“少将军,您终于醒了。”
裴景衍嗓子干涩,“我、我……”
左申急忙将他扶起靠在镂空的床头上,“少将军,您坐好,属下先给您倒杯茶润润喉。”
随后快走两步,从桌案上拿起茶盏递给裴景衍。
裴景衍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喝尽,顿时觉得思绪清明了不少。
他的视线越过左申,望向门口,声线沙哑:“她人呢?”
闻此一问,左申心下一慌,他顾左右而言他,“少将军,您该吃药了,属下这就去端过来。”
裴景衍似有察觉,眉宇间缓缓浮现怒气。
他攥紧拳头,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她……”喉结几番滚动,“逃了”这两个字却如鲠在喉,难以吐出。
他那如墨般漆黑的眼眸阴沉至极,脖颈上的青筋凸起,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一阵发黑。
他闭上双眼,深吸几口气,试图缓解疼痛。
见此情形,左申连忙说道:“少将军,大夫叮嘱您莫要动气,以免病情加重。”
“少将军请放心,洞内并无打斗的痕迹,慕姑娘应是自行离开的,或许只是在林中迷失了方向。月九已前去寻了,她扬言要将功补过,定会将慕姑娘带回。”
裴景衍挥了挥手,“别说了,你下去吧。”
左申本还想再宽慰几句,却也只能行礼退下。
显然,少将军这次是真被伤着了。
裴景衍低头凝视着腕上的相思镯,心中的恨意如野草般肆意滋长。
头痛欲裂,他却无心顾及。
在山洞中醒来时,见她守在身边,天知道他有多欣喜。
那时他以为,如此好的机会,她都没有逃走,或许以后她都不会再逃了。
他急切地想问出个答案。
可她却说,她不逃只是因为怕死,畏惧铃铛里的蛊虫罢了。
然而,她还是逃了。
呵,这个该死的小骗子!
她当真以为,蛊虫是他随口编来诓骗她的吗?
也罢,她既然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他就陪她玩到底。
她敢无视他的警告,就该承受所有后果。
*
杏林村
一座破旧的小木屋前,慕卿欢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
前些日子暴雨连连,今日却是晴空万里。
昨日,她与王五大哥一同返回山洞,洞内却空无一人。她推断,左申应是顺着烟雾找到了裴景衍。
她犹豫是否要去找他们会合,心中又想,裴景衍既然无事,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于是,她随王五大哥回到了杏林村。
当然,她不敢直言自己是逃奴,只道是因双方父母反对,她与心上人跳崖殉情,幸运的是,两人都大难不死。
此番经历后,她想通了。既然心上人已被家人找回,她也不愿再与之纠缠。
王五夫妇俱是良善之人,尤其是王大嫂,听闻她的的事后还落了泪。
她提出想躲一阵子,王大嫂二话不说将她带到这间小木屋,让她安心住下。
此处是王五大哥父母过世前居住的房子,王大嫂经常过来打扫,还算整洁。
而且位置比较偏僻,四周并无人家。
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决定就此住下。
还是那句话,能不能逃掉她不知道,但她可以选择逃或者不逃。
若侥幸成功了呢?
正午的太阳有些晃眼,她用手背遮住光线。
心底暗忖,不知裴景衍醒了没?伤势如何?有没有大发雷霆?
想必他已经气疯了吧。
忽然,手腕上的相思镯落入眼帘。
阳光下,慕卿欢反复端详许久。
她心想,蛊虫的事情,他定是又在骗她!
待她真的成功逃脱,一定要设法将镯子取下来当掉。
还有,她拔出头上的发簪。
这支青玉簪,到时候两样一起当了换些银子。
此簪是她初到别院时,从裴景衍枕下借之以束发,后来遗落在教坊司。
教坊司将簪子送回将军府后,她便再未见过。
直到前几日,她被铁链锁在寮房,裴景衍帮她挽发时插在她发间的。
她发现时虽有疑虑,却也并未多言。
男子赠女子发簪是有特殊意义的,他或许并不知道,只是顺手插在她发间而已。
这时,王大嫂从屋后绕过来,神色慌张,“慕姑娘,适才有人寻你。”
慕卿欢倏而站起,“是谁?长什么样子的?”
王大嫂道:“有两人,一位俊秀的公子,和一位身着男装的高个子姑娘。”
“他们不是一同进村的,而是前后脚来的。”
“也许是你们两家的亲人。”
慕卿欢心中明了,来人定是奎因哥哥和月九。
左申未到,莫非是裴景衍伤势较重,需要他留下照顾?
她眼睫颤了颤,抿唇道:“王大嫂,他们还在村子里吗?”
王大嫂道:“他们问了好几户人家,没问出什么,便离开了。”
慕卿欢望向村口的方向,稍稍松了口气,“那便好,他们肯定以为我早就跑远了。”
奎因哥哥或许可以帮她,但裴景衍亦会想到这一点。
她不敢冒这个险。
*
屋内烛火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裴景衍的脸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阴沉晦暗,让人难以窥视其真实心思。
“还未寻到她?”他的声音平静如死水,听不出丝毫波澜,却令左申脊背发凉。
“少将军,我们此次人手有限,多数人负责押解九死门老大回京,只有少数人跟随月九在外探查。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左申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这个慕姑娘也真能跑,跑得无影无踪的。
裴景衍端起桌案上的药,一饮而尽。
“若无人帮衬,她不可能跑远的。你找人盯紧杨奎因。”
左申道:“已派人盯着世子,不过世子似乎并不知晓慕姑娘的下落。”
裴景衍放下药碗,脚步沉重地走到院子里,仰头凝视着天边那轮残月。
夜色如墨,冰冷刺骨,他身着单薄的白色里衣,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孤寂。
未束的黑发散乱地垂落在他的前襟和后背,随风轻轻摇曳。
左申从房里取来一件鹤氅,“少将军,夜里冷,您的伤又还没好全,快穿上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在夜风中飘散。“说来可笑,这满身伤痕皆是拜她所赐。”
“她倒是逃得潇洒,当真是没半点良心。”
“无妨,待我逮到她,便是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