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游龙一会五郎君

    清朝末年，道门内部曾出现过一个奇葩，其姓名生辰已经无法考据，因而后世之人谈起他时，大多也只用他成名之后的名号——天刑真人。

    奇葩，奇葩，这个不褒不贬的词，事实上也只会被道门内部的人用来形容此人。现在的捉鬼人谈论起他的时候，基本都是带着尊敬向往的语气。

    除了他确实天赋卓绝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的身份——他是现任捉鬼人首领兼发起者，老宋头的师父。

    天刑真人是老宋头唯一的师父，老宋头也是天刑真人唯一的徒弟。

    能教出这样一个杰出的弟子，天刑真人本身自然不同凡响。事实上，在遇到老宋头这个弟子前，天刑真人就是天师道门内那一代最杰出的弟子之一，甚至有望染指那一代大天师之位。

    这一点从他的佩剑就可看出。天刑真人最早闯荡江湖，除恶祛邪时所用的佩剑名唤归寂，是他在那一届天师大会上与另一位杰出道者争夺魁首时所得。那一战两人倾尽全力，却不分胜负，而魁首奖品则是一对双剑，名为“天一”和“归寂”。前者更重与道法的配合，后者则更重本身的杀力，两人各取一柄，结果就是那人得到“天一”，而天刑真人得到“归寂”。

    那位与天刑真人战得难舍难分的道者，在日后承接了大天师之位，成为整个天师道的统领者。

    对于天刑真人而言，他未必没有这样的机会， 只是，被他直接放弃了而已。

    天师大会之后，及是两人下山，三年的游历时间，这是天师道的习俗，同时也是天刑真人命运的分歧点。

    当年还未成为大天师的道者，在三年后先行归山，其心性修为皆有巨大长进，令天师道长辈欣慰同时，也期盼起天刑真人的收获。而当天刑真人归山之时，他的修为提升不输前者，却带来一个天师道长辈勃然大怒的决定。

    他决定下山归俗，放弃天师道道士的身份。

    众人苦劝他三日，纵使用尽所有办法，软磨硬泡，搬出大义与伦理纲常，妄图以师徒情分限制天刑真人，但他终究不为所动，去意已决。三日之后，他的师兄，及当时已经有小天师之名的道者第一次开口问他为何作此决定。

    天刑真人的回答很简单：“我心有俗念。”

    小天师沉吟良久，一切话语化作一声喟然长叹：“你去吧。”

    道士不是捉鬼人，天师道和捉鬼人组织也大不相同。虽然两者都有着解除灵异事件，保护普通人的职责，但前者并不以此作为本职，更重视自身修行，最终目标是天人合一，归隐大道。而后者深知当今世界天地规则愈发稳固，已不再有飞升证道的可能，便将重心完全放在保护普通人之上，因此虽然捉鬼人组织更为松散，但在对人类的保护上却做得比天师道更好。

    也因此，天师道希望门下弟子尽量放弃私欲，虽给了他们下山游历的机会，却不希望他们沾染世俗欲念。心有俗念，放在如今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当时，却可能毁去一个修道者的一生。

    天刑真人将佩剑“归寂”交予小天师之手，从此离开道门，天师道也将这个叛道者除名，从此之后，天下间只有行走江湖的天刑真人，天师道之中再无此人。

    下山之后，天刑真人人如其名，执法天刑，毫不留情。一路降妖伏魔，不仅是对上厉鬼邪修，纵是遇到心怀邪念的修行者，他也绝不会有丝毫容情。出手往往就是废去人一身道行。

    而当时正值多事之秋，虽然天师道号称要让道士摒弃私欲，但人心欲念无穷，道士也难以例外，很多道士出自名门正宗，暗地里行事风格却与邪修无异，遇上这种人，天刑真人的态度一以贯之，唯杀而已。

    当然，这样的行事风格也为他带来了不少麻烦，至少当时主流的道界思想下，众多道士对他都是毁誉参半，有的甚至在暗地里中伤他，将其描述为一个暴戾凶残之人。这样的说法流传数十年，直到老宋头的横空出世才慢慢逆转。

    老宋头是天刑真人的徒弟，但两者之间关系更像是父子。因为前者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天刑真人发现收养，两人相伴十数年，期间的故事大多已经随风而逝，只有老宋头一人知道。不过老宋头也不是一个闲的没事干的人，他活到现在年龄保守估计也超过一百一十岁，朋友大多死得骨头都可以打鼓了，加上他本人位高权重，也没人有胆子去向他询问当年的一些事情。

    人们只知道，在老宋头十七岁那年，天刑真人带他于一个雪夜登上龙虎山，与当他的师兄，当年的小天师，如今的大天师展开一场惊世之战。过程唯有老宋头一人目睹，而战后的结果，则是天刑真人略逊一筹，战死于龙虎山上。

    除了老宋头以外，没人知道这一战为何开始，也没人知道这一战后，看着名为师父，实为养父的天刑真人之尸体，老宋头内心感触为何。他收殓起师父的遗骨，下山安葬，从此隐没江湖。

    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个观战的年轻人在日后会创造出何种伟业，会对天师道造成何种影响。

    ……

    天刑道剑，就是这样一位奇人的佩剑。

    失去“归寂”，不代表此人就在剑道上逐渐沉沦。天刑真人虽然摒弃了天师道嫡传的剑道绝式龙虎剑诀，但自创出的剑招同样不弱。和规整的龙虎剑诀不同，他的剑法透露着一股随性洒脱的气息，武器更是如此，随手一柄路边的桃木剑是家常便饭，他有时直接折下一截柳枝当作佩剑，甚至在龙虎山雪夜对上大天师时，仍是只用了一柄前两天自己随手制成的桃木剑。

    他的武器实在过于随性，看似难以分辨，但实际上所有他用过的武器都有一个明显的特点，便是剑柄，或者应该是剑柄位置的地方会刻着清晰的“天刑”二字。

    而这柄插在冰棺旁的木剑，剑柄上刻有天刑二字，入地三寸，且带有明显的纯正灵力。在苏泽眼中，这柄剑在冰棺旁的阴气衬托下，宛如一轮耀眼大日，炙烤着周边丝丝寒冷阴气。

    “地下有一座阵法，将整座山间的阴气汇聚在此处冰棺之底，打造出了一个至阴至寒之地。如此一来，尸体就算保持百年不腐也不足为奇，天刑道剑刺入此地，应该是为了打破阵法，可惜这毕竟只是一把无主之物，顶多略微阻碍法阵的运转，想要彻底破坏，还是难度太大了。”苏泽大手一挥，指挥道，“你们去看看那些昏迷的家伙到底如何了，我来试试此地究竟有什么古怪。”

    话音一落，苏泽单掌劈出，强悍灵力瞬息推进至冰棺之处。然则一道黑色光华从天而降，降临在冰棺之前，苏泽的掌力亦如泥牛入海一般顿化虚无。

    众人被突然出现的黑色光华震惊，楚寒林几人也不敢继续前往那些大学生所在的石柱，而是摆出防御架势，后退数步，和这道黑光保持距离。

    黑色光华贯通天地，阴气随之暴乱，顿时大地震动，山石开裂，只听见飘渺诗号自光柱之内传出。

    “人心织罗网，山鬼望尘嚣。

    五通浊恶世，邪郎叹无常。”

    最后一音落下，黑色光华渐渐消散，露出内中一道身披玄袍的邪异身影。

    头戴金冠，腰系盘龙玉带，双足却赤裸得踩在地上。邪异身影微微转身，露出惨白如血的侧脸，眉目俊秀，面如冠玉，微眯的眼眸透出凌人的杀机与蔑视。他的面容实乃英俊，只是眉毛淡薄，几乎隐没不见，在脸上只能留下两道若隐若现的细痕。

    他立于冰棺之前，此地阴气便有了一瞬间的暴动。，只是暴动之后又陷入诡异的平静。他虽没有表现出恶意，一身凌厉气势却无法掩盖。除苏泽外的三人一看到此人便心跳加速，冷汗浸湿后背衣物，一股比面临鬼母时更明显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黑袍金冠，阁下就是……五通神吧。”苏泽同样表情肃穆，严阵以待，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推测。

    黑袍人微微一笑，笑中竟带有男子的潇洒与女人的媚意。他缓缓开口，声音虽带有一丝沙哑，却更显其诡异魅力。

    “我更喜欢你称我为……五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