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帝
紫宸殿一夕之间夷为平地,天子皇后销声匿迹。
各国王侯齐聚一堂,民间谣言风生水起。
以蜀王孟知祥,吴王杨溥,楚王马殷为首的朝臣领着重兵去挖掘着废墟。
新任晋王李存礼姗姗来迟,各路王侯对他都颇有忌惮,见他走过来时纷纷退避三舍。
李存礼面色如常,恪守礼仪地站在万民之中,银白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藏匿着官帽里。
“岐王驾到!”小黄门的一声尖锐传唱,引得众人侧目而视。
李茂贞从容地跨过诸王,站定在众席位之上。
蜀王轻皱眉头,李茂贞此举,恐有大不敬之嫌。吴楚二王却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楚王道:“且听听他想说什么。”
场上部分人的目光落在李茂贞身上,还有少许落在李存礼身上。
世人皆知岐王李茂贞,曾亲率十万岐军迎战漠北百万大军,最近凯旋而归。
在场个个人精,岂能不知如今的岐王已经皮下换了个人,只不过,一个个都在装傻充愣,每一个想当得罪人的出头鸟。
“想必诸王都看到了,新帝登基不过数月,国再逢国丧,民再无定所。”
李茂贞轻声开口,各路王侯都畏惧似的垂下眼眸,各怀鬼胎,却面上不显。
“成帝业者,首屈一指。殚精竭虑,生死未卜。然苍生涂涂,天下燎燎,今乱世动荡,帝位空虚,国不可一日无君。此一事,任重而道远,虽千万人吾往矣,然本王当仁不让,义不容辞。”
一番言论之下,诸侯微微动容。
李存礼举袖上前,一揖到底,面容含笑,却尖锐地挑刺道:“岐王此言差矣。”
“圣上至今未觅得龙骨,尚不知死活。岐王这便迫不及待,难不成是早有预谋?”
李茂贞冷冷睥睨着他,李存礼回以温和一笑。
其他诸侯见势,纷纷抬起头,道:“此事万万不可啊!”
蜀王孟知祥性子耿直,上前一步,道:“岐王这是何意?圣上龙体安康,不过暂时失踪,你便公然谋权篡位,其心可诛!”
“是啊,帝位一事,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吴楚二王附议道。
李存礼唇角上扬,抱着看热闹的想法瞥了眼李茂贞。
“诸王,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李茂贞不慌不忙,轻笑道:“本王今日是来通知诸位,而非商议。”
“你说什么?”诸王惶恐不安。
“今后,岐王令将为天下令,岐王心将为天下心。”
李茂贞唇角笑意淡漠,傲然宣布。
“李茂贞你!”诸王指着他,面有怒色,骂道:“你大逆不道!”
“天下本姓李,由他李嗣源可坐,本王李茂贞有何不可的?”
李茂贞一扬长袍,撩袍坐下,侧眸扫视众人,语气里似笑非笑,道:“诸位,可愿为本王俯首称臣?”
诸王皆是窃窃私语,不肯出声表明态度。唯见李存礼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躬身一礼,朝后碎步退了出去。
纵是一言不发,其他王侯也从中端倪出李存礼的态度。
晋王敢于如此,其他人便纷纷有了主心骨般,一个个称病告退。
片刻之后,风卷残云,原地只剩下李茂贞一人,面色阴沉。
“王兄,看来你称帝的计划,失败了。”一道含笑声音从下首处传来。
李茂贞抬眸,看到女帝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步步朝着他走来,席地而坐在了他面前。
见到李茂贞深红瞳色里一闪而过的惊异,女帝轻笑一声,却是把剑抵在李茂贞喉咙下,低语道:“王兄是不是在想,我为何出现在此处?”
李茂贞神思敏捷,稍加思索,便断定出:“你是故意把李星云的行踪泄露给本王。”
“猜的不错。”女帝微微颔首。
“你还真不愧是我的妹妹啊。”李茂贞低声喟叹一句,继而冷冽抬眸,轻轻开口:“你明知我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你,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岐国,你为何就不能安安静静,不要惹是生非?”
“是为了岐国,还是为了你自欺欺人的野心?”女帝毫不领情,一针见血地指出。
李茂贞勾了勾唇,无奈道:“随你怎么想吧。”
他无视女帝的威胁,径直起身,整理仪容后,拔下插入地面的巨阙。
“站住。”女帝拦在他面前。“这一次,你哪儿也去不了。”
“你拦不住我。”李茂贞淡淡道,略带宠溺地瞥了眼她的认真表情。
“不试试,怎么知道?”女帝扬唇一笑。
剑锋似月华余晖,一道道交错的光影瞬间朝着李茂贞劈砍而下,不留一丝喘息机会。
李茂贞被打的节节败退,察觉到后脚跟处传来的异样,他眉梢微动。又在此时,一阵香风扑过来,女帝抱紧了他的腰线。
“王兄,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女帝附在他耳边,低声威胁道。
馥郁吐息中染了幻音坊独有的清香,沁入心脾。而李茂贞更加熟悉的是女帝天生的体寒香气,女子躯体柔软,却在妄图撼动他的万斤野心,当真是可笑不自量。
李茂贞没有动,他猜测到脚底下是踩着历任先帝埋藏在这里的火药。如今宫殿坍塌,下面的精妙布置也就露出表层。
“王兄恐是不知,那李嗣源也曾想用这火药炸毁整个太原,若非李星云以命相博,诈得一线生机。那李嗣源可惜命的很,不知兄长你怕不怕死?”女帝轻笑道。
李茂贞微抿薄唇,情绪莫辨。
女帝如今,便在等他一个“赌”字。
他若信,则寸步难行。
若不信,或粉身碎骨,或安然无事。
刻着十二峒刺青的手指悄然收紧,李茂贞不动声色,周身气质寒凉。
“别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本王。”李茂贞冷声道。
“那自然是不够敬意的。兄长,你说你了解我,孰知我没有后手呢?”
李茂贞瞳孔震撼,却见一道长剑从女帝身后穿心而过,顺势扎在李茂贞的身上,而拿着那把剑的手终是无力垂下。
女帝唇角上扬,身体失力靠在李茂贞怀里,唇角一抹血丝。
她要为他殉葬!
“你疯了!”李茂贞扶住女帝的肩膀,握紧她身后的剑柄。
纯白剑穗染上了一丝薄红,恰如夕阳的残照。
两个外貌形似的人依偎在一处,恰似少年时分,天幕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