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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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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长戈抱紧韩婵,扫视众人,怒意不减,本想出言斥责,待看清父亲苍老的容颜,终是噤了声。

    只是短短几个月不见,怎的像是隔了十年八年一般。

    他还记得,十八岁离开吴县那一年,父亲年近五十,却没得一根白头发,看起来就像四十岁的壮年人。

    在外闯荡三年,传回过喜讯,也传回过死讯,父母之心在外潇洒的孩子无法体会。

    前几个月归家,没来得及好好亲近,便和父亲发生了激烈争吵。

    沈长戈又怎会不明白,他闯了多大的祸事!

    一天头脑发热,一个月正在兴头上,两三个月冷静下来,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被韩婵的任性搅扰,与日俱增的心烦。对亲人的亏欠,也让他时而意乱。再想起仕途前路,更是一片茫然。

    沈长戈没有悔意,是不可能的!

    事已至此,进退两难,又怨得了谁呢?

    “父亲……”

    “长戈啊!”

    沈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点着韩婵,眼含热泪,语调悲凉:“这就是你出生入死多年,想要过的生活吗?这就是你赔上身家性命,赔上似锦前程,也要护着的女人吗?”

    “长戈啊……父亲对你……不止失望啊!”

    旧病难愈,长途跋涉,心力交瘁,沈契终是没挺住,在沈长戈的面前轰然倒地。

    父子之间两步之遥,中间隔着一个韩婵。

    沈长戈快速推开碍事的女人,跨步向前,伸出臂膀,也只是摸到了父亲的衣角。

    被推倒在地的韩婵愣了一瞬,而后捶着地面,冲着沈长戈离去的背影,爆发更大声的哭喊:“你也欺负我,你更不是好东西,你说要对我好的……”

    “你不把这群乡巴佬赶走,就别想再见我!”

    “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怪不得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你真是缺脑子,缺德行,连自己的媳妇都不知道护着,要你有什么用?”

    韩婵萎顿在地,泼妇一般,叫骂声不绝。府里的人忙着请大夫,做吃食,没有空搭理她,其实是更多的人瞧不上她,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夫人,别气了……咱们回房,等着将军来给你赔罪!”

    封屏儿立在一旁,见韩婵闹够了,也没力气再喊了,才假模假样地上前搀扶起她,又抽出帕子帮她抹眼泪,一边走一边闲话。

    “我看呐!就是这沈家人见不得你们小夫妻在荣城恩恩爱爱,故意找了来。夫人可别只会哭闹,上了他们的当!”

    韩婵撅着嘴,亦步亦趋随着封屏儿往自己房里走去,刚才实在丢脸,沈家人也实在太可恶,她是忍不了的,她要想点招数把场子找回来。

    封屏儿爱怜地扶着韩婵的肩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说着说着语气一转:“毕竟啊,这沈将军可不像未姑爷对你上心。我还记得,你在未家的时候,未姑爷可不曾这样撇下你不管。还有很多次,未姑爷都是要为了你和未家夫妇吵嘴的,可见这男人啊……”

    封屏儿欲言又止,韩婵已是听进耳中,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比量起来。就刚刚的事情,若是未轻煦在,一定会比沈长戈做得好,未家人也比沈家人好。

    韩婵跟着沈长戈出逃,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可不是为了从屎窝窝挪到尿窝窝里。你沈长戈不比未轻煦好,我天仙一样的人物,凭什么跟着你做夫妻,你配吗?

    韩婵回到房里,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越想越觉得此事不能善罢甘休。

    “我不服,我一定要给沈家那帮乡巴佬一点颜色瞧瞧!”

    “嗯嗯……”

    封屏儿连忙附和:“小姐可要好好打算,这将军夫人的位置也要坐稳当些,可别让不相干的人抢了去。那沈将军的错处,更要抓紧计较,免得他拿你不识数!”

    韩婵将手中的帕子扭成了麻花样,哼哼笑道:“沈长戈那厮若是不能让我顺心如意,我是不会让他有好下场的!”

    “嗯嗯……我家小姐可厉害着呢!”

    陪着一个心思越来越歪的小女人发疯,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从韩婵奔到沈长戈身边那一日起,封屏儿就不停的给未轻煦写信。

    她将一对野鸳鸯的日常,如数家珍般写进字里行间,原以为能刺激到未轻煦,早日报复韩婵,却没想到未家自始至终悄无声息,不知作何打算,还真是能忍呐。

    封屏儿陪着韩婵在荣城几个月,看她被沈长戈捧成了仙女王后,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她就不信了,那些好女人都没得一天好日子过,这水样性情的贱女人却要受尽宠爱,享尽荣华,还想要天长地久吗?真是没的天理!

    盼望着,盼望着,没把未家人盼来,却把沈家人等来了。

    也好!能让韩婵闹心遭罪,谁来都是一样的!

    封屏儿等着瞧着,当韩婵在沈家也待不下去的时候,还能怎么着?

    沈老爷子口中的烟花之地,给封屏儿提了个醒,她很期待呢!

    沈家人不送韩婵去,有朝一日,韩婵彻底没了倚仗,再也蹦哒不下去的时候,她封屏儿也会送仙女去的!

    夜深了,风雪呼号,心术不正的韩婵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守着灯火,打算着一些害人害己的小九九。

    沈长戈就没那么好过了,大夫说父亲的身子沉珂已久,连番打击,奔波劳碌,伤及根本,影响了寿数,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需要静心静养。

    “父亲,我知道是我错了!”

    沈长戈跪在沈契的榻边,握紧父亲的手,趴伏下身子,把脸埋在两臂之间,喃喃低语:“我一开始惊艳于她的容貌倾城,而后迷恋于她的不谙世事,纯洁无瑕,再见她受尽磋磨,伤痕累累,便情难自已,做下了这等蠢事!”

    “我不敢说我后悔了,即使她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即使她身上有我十分厌恶的缺点,但我既然认她做了妻子,就不能半路丢下她!”

    “父亲,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是我自己犯蠢,怨不得别人……”

    “父亲,事已至此,别无选择,纵然心有缺憾,前路迷茫,儿子也得走下去!”

    “我会竭尽全力,将对每一个人的伤害降到最低,我一定尽力!”

    沈契昏迷着,听不见儿子的絮语,也感受不到他的悲伤。

    荣城的冬季漫长酷寒,腊月里的风雪更是渗人,刮得又猛又急,像是涌来一群怪兽,嚎叫着拍打窗棂。

    吴岁晚忍着疼,忍得额头冒冷汗,沈长戈的手劲还真不一般,她受伤的肩胛骨像是碎掉了,扯着前胸后背都疼。

    “晚姐姐,你再忍忍,大夫说这个药油一天擦三遍,每一遍都要揉开喽……”

    吴岁晚裸着后背,趴在床榻上,兰溪在她的患处滴上药油,使劲揉搓,带着哭腔抱怨:“什么人啊?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对晚姐姐动手。明明是他在外面养的野女人不地道,先拽晚姐姐头发,难道还要咱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

    “没事的,姐姐能忍住……”

    吴岁晚有气无力地安慰:“大夫也说了,擦个七八日就能好的,挺挺就过去了,好妹妹,不用替姐姐忧心。”

    兰溪哼了一声:“咱们将军从前是个多明白的人呢,怎能遇到了那狐狸精就眼盲心瞎的。就那女人的死德行,哪是什么高门贵女呀?咱们吴县街坊里,随便拽出一家媳妇儿来,都比她文静知礼。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不是骂人,就是动手的,我看她像脏地方出来的……”

    吴岁晚忍过了一阵疼,药油发挥作用,肩胛骨上一阵热意蔓延,舒适多了。她慢慢起身,穿好衣裳,和兰溪玩笑道:“傻丫头,这你就不懂了,那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还叫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儿。你瞧着丑的,在情人眼里就是俊的,你瞧着该扔的,可是别人的心肝宝贝……”

    吴岁晚给人的最初印象,稳重安静,若让惯常挑剔的人来看,还会说她有一点点木讷。但兰溪和她相处久了,自然了解的多一些。其实晚姐姐是个很有趣的人,若你真心和她相处,自然会发现她的好。比如此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俏皮,就让你忘了她的不幸,也忘了自己的烦恼。

    “哈哈……晚姐姐,你说的好好玩儿……还王八看绿豆……哈哈……”

    兰溪拍着手哈哈笑,脑子里突然闪过王八眼和绿豆相碰撞的画面,确实般配呀!

    只是笑过之后,兰溪凝着吴岁晚温柔的眉眼,心头又泛起阵阵忧伤。

    “晚姐姐,你一定很难过吧?”

    兰溪拉着吴岁晚的手,垂下头,黯然道:“那明明是你的夫君,却护着另一个女人对你动粗,谁能不难过呢?”

    “难过?”

    吴岁晚的眼睛一片漆黑,与窗外的夜色隔着暖黄的灯光相连,融合,舒展。

    “说一点不难过是假的,毕竟我曾幻想过与他相见,相知,或许还能相守。但是,有太多的难过,也是不可能的。他已心有所属,也与我说的明白,我若是还对他心怀憧憬,岂不是在犯蠢吗?我可不做那种傻子!”

    吴岁晚的语调轻飘,窗外的北风呼啸,一种怒到极致,又无处发泄的悲哀。

    “晚姐姐,谁能看到你的好呢?谁又配得上你的好呢?”

    兰溪带着对吴岁晚浓浓的心疼回到孙氏院中,正看到三宝守在房门外,看来将军还在。

    哼,在外面养野女人,把自己老父亲都气病了,半夜守在这里尽孝心,又做给谁看呢?

    兰溪腹诽着,她猜想沈家大少爷在外面闯荡时伤了脑子,越来越傻,一直跟着他的三宝都不像从前眉清目秀,也越长越丑。

    兰溪对伺候大傻子的小傻子视而不见,站在了房门的另一侧。

    三宝展开的笑脸变得僵硬,在心里把老爷进门以后发生的事过了一遍,也没发现自己哪里做错事呀?

    兰溪是个多么开朗活泼的小姑娘,从前每次见面都是笑嘻嘻的,三宝哥哥叫个不停,两眼冒星星地向他打听外面的花花趣事,两人说起话来从来说不够,怎的突然对他摆上脸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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