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人间伤心千万事
流苏酒一杯入喉，俞子君严肃地要求杜娘和温钊告诉他真相，虽然俞公子可能连他自己想知道什么真相都尚不明晰。
看着俞子君英俊脸庞上认真的神情，感受着这位五品开源境界高手不自觉颤抖的气机，杜娘和温钊相视一笑，都是收敛了自身的气机。
俞子君察觉到气机收回，略微松了一口气，但立刻把原本松弛的表情再次端庄起来。
俨然一副威严的贵公子模样。
“啧啧，酒壮怂人胆啊，酒壮怂人胆。”
温钊不经意地摆了摆手，眼皮耷拉着。
杜娘抿嘴，笑意盎然。
慕云彩扯扯杜娘的衣袖：“杜娘，你和老钊不会是坏人吧？”
杜娘摇摇头，叹息一声：“也许本来是吧，但是现在可不是哦。”
温钊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手中茶杯轻轻往桌子上一磕：“什么叫本来是？”
他双手一摊：“本来就不是，不是我们的问题——不然那人为何要找我们来守护那东西？”
说完，又将小瓷杯倒满，自酌起来。
杜娘见温钊还是一副耷拉着眼皮的模样，轻轻说道：“老钊，我们应该都明白，这只是原因之一。更多的，不还是我们没有了念想吗？”
杜娘没管温钊，转而对慕云彩和俞子君说道：“我来告诉你们为何我和老钊不能离开蓝河镇吧！”
温钊依旧自酌着。
“因为”杜娘深吸一口气。
“好了，好了！”
温钊突然苦恼地摇摇头，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放下酒杯，离座而去。
杜娘洒然一笑，用手将头发捎至耳后：“因为我们既是守护，又是自囚于此。”
“很多年前，江湖上突然多了一位魔道的高手。他四处作乱，屠戮江湖人士。很多江湖上的高手都惨死在他的手里。他，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这样无休止的杀戮必然会引起江湖儿郎的怒火。所以，许多人自发聚合，誓要围剿那魔人，要替天行道。”
“我在那个队伍里。”
杜娘转头，发现温钊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言不发，他身后就是柜台上挂着的那块牌子“做个闲人”。
“后来，我才知道，老钊也在。不过我们当时都是遮掩得很好，毕竟是临时聚合的，不好交根交底。”
“可是——”
杜娘的语气忽然变得凌厉，气机波动不自觉变得紊乱。
俞子君看见，她的双眼里透露出无比的仇恨与愤怒。
“那一次得围剿，那魔人竟然爆发出了三品的实力，突围离去。”
“即使我们遮掩得很好，可依旧是被那人察觉到了身份。围剿他的人一个一个地被清算，队伍里，我相识的几个人都是惨遭其毒手。”
“对，三品境界会有天碑记名，可是我们对照了这么多年来的三品游神境高手，却是无一人对上。”
“再后来，便轮到了我和老钊。”
杜娘此刻的语气里已经变得满是哀伤。
“他有一种手段，可以控制人的心神，被控制的人意识清醒，但行为却是受他的的控制。”
泪水从杜娘的眼角滑落，她喃喃道：“我以前也有恩爱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也有你们这么高了吧？”
温钊坐在门口台阶上，痛苦地抱起着脑袋。
风吹过，那块牌子迎风晃荡。
有时候，做个闲人只是一个表象，一句用来麻痹自己的口号。
流苏酒也是如此。
无论它多么清香，多么独特，它终究是一种酒。
流苏客栈里数以百计的瓶瓶罐罐的流苏酒，都是用来消愁的。
就像温钊自己说过，阳光底下向来没有什么新鲜事。
但人的心底有数不尽的伤心事。
慕云彩在一旁听着，眼眶已经是红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很能感受到杜娘和温钊的和善和关怀。但是，她从来不会去想，这样和善的两人：一位喜欢睡懒觉的厨娘，一位痴迷酿酒的店小二竟然会有这般悲催的过去。
俞子君满脸凝重和震撼，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颤动：“所以，是那个神秘人救了你和老钊”
杜娘惨然一笑，眼角的泪痣显得她这般凄美，发丝沾着泪水，丝丝缕缕依着脸颊。
“他赶到时，我的手穿过了我女儿的胸膛”
“所以，那魔人最后”
俞子君声音颤抖着，可他话语还未说完，就被慕云彩打断。
慕云彩扑进俞子君的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子君，你别问了，你别问了”
“那魔人最后被救我和杜娘的那神秘人击杀了。”
不知何时，温钊已然起身，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熟练地倒满一杯酒，声音却是十分的沙哑。
“老钊”
俞子君搂着慕云彩，想说一些劝解的话语，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说些什么好。
温钊摆摆手，耷拉着眼皮：“我们早已绝了念想，苟活在世上罢了。你不必这样，我们好歹也是四品高手，不是琉璃做的人。”
“杜娘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是自囚于蓝河镇。一是我们需要守护那人留下来的东西，算是报恩；二是那神秘人临走前说，我们要想救赎，就要一直待在这里，也许以后会有人来救赎我们。”
“我和杜娘既然已经心死，不过是依仗着一句诺言，一个希望罢了。我们不敢离开，在心灵被救赎之前，我们不敢赌。”
温钊猛地一仰脖子，流苏酒入喉，热辣辣得刺嗓子。
“也许救赎我们的人还没来，也许就是你们，我和杜娘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哈，这酒酿得差了，怎么还刺出我眼泪来了。”
温钊“嘶哈”着抹去眼角得泪花。
俞子君低下头，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未曾经历世事的书生。
但读过的万卷书赋予了他极大的共情能力，平时在旁人眼中，他是一个沉静中带着些腹黑的性子，可只有和他极为亲近的人才会知道，俞子君温文尔雅的伪装下，是一个肆意的灵魂。
“那魔人叫什么名字？”
杜娘闭上双眸：“三品境界，死后天碑显意：裴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