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正所谓一语成谶
门口站着的是个年轻人，看模样跟江明月相仿，也是二十出头，穿一身正装。
那不是什么面料考究的大牌，却因为那人身材、相貌、气质俱佳，竟然衬得衣裳也得体大方。
江明月不禁暗暗感叹。
都说人靠衣装，可想想他身边一些富二代狐朋狗友，偏偏能把三万八的衣服穿出三十八块的效果，那种由内而外的气息挡都挡不住。
再看眼前这年轻人，要说贵气有点儿过了，但干净得体，让人有清爽的感觉。
远远的，江明月看到那人掏出一个工作证模样的东西，跟门口的刑警说着什么。刑警摇摇头，年轻人似乎还想坚持，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望了望三楼浴室的方向，然后慢慢垂下眸子，颓然站着。
温柏舟也看到了门口的情况，微微蹙了蹙眉。
他放下手里的活，刚要往门口走，就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接着，江明月已带着那人越过了警戒线，沿着“通道”往里面走。
温柏舟看着他们往前去，刚好谢无终叫他，他转身应答，再回头，年轻人已坐在沙发上，跟程诗语聊着什么，时不时瞄一眼楼上，神色悲伤。
温柏舟看了一会儿，谢无终又叫他，他答应着上了楼。
年轻人名叫陈一珂，是程宇超的助理，跟江明月同岁，也是去年毕业，在程宇超手底下工作了将近一年。
看得出，陈一珂的到来对程诗语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小姑娘跟陈一珂说着话，终于不再那样紧张局促了。
江明月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叹息。
一想到这小女孩儿跟他一样，养尊处优长大，一朝降下如此祸事，往后的日子可能会特别难过，万一再碰上个不负责任的监护人，这辈子就断送了。
刚刚在楼上，四手联弹，江明月感受到这女孩的功底，浑然天成的技法，可以称得上钢琴神童。
凶手不仅杀死了一位父亲，也可能毁了一个女孩儿的一生。
江明月不觉默默攥紧了拳。
谈话中，江明月得知这大宅子平日颇为热闹。
光住家的，就有管家、厨师、佣人5人，除此之外，园艺师和私人医生每周会定期上门，这里甚至还有一名专门负责游泳池的管理员，根据需要随时□□。
这么一大家子人，还多是身强力壮的，正常情况下进个贼，非得给打到主动报警求警察救命。可出事当晚，竟然只有程宇超一个人在。
面对江明月的疑问，陈一珂给出了答案。
“老板说，诗语的同学过生日，几个小姑娘要去度假中心，这两天都不回来。”
程诗语点点头，眼圈又泛起了红。
程诗语虽然年纪小，但早慧。一方面，她为自己疯玩时候父亲默默死去而难过，另一方面，她心里明白，若她当时在家，也未必帮得了父亲，说不定现在也一样惨死，往后，连个为父亲送葬、替父亲讨说法的人都没有了。
有这股子信念支撑着，程诗语没有落泪，而是努力抑制着悲痛，解释了提前回家的原因。
“我们本来要再泡一天温泉，我……我突然不太方便，就……”
江明月已懂了，点点头。
程诗语苍白的面颊有一瞬绯红，但很快消散了，认认真真听陈一珂讲下去。她希望能够发现一些线索，或者，让眼前的警察哥哥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那其他人呢？不是说，有五个住家佣人吗？”江明月问道。
陈一珂道：“管家是上周请的假，丈夫因为意外事故住院了，她得回海城去照顾。至于其他人，老板给他们放了两天假。”
“他们平常也有假期吗？”江明月问。
陈一珂点头道：“每个人放假的时间不同，保证家里有人照顾。”
江明月陷入沉思。
几个人同时不在家，对于这宅子而言实属罕见，凶手却能准确把握时机，怎么会如此巧合？
江明月暗暗记下，又问：“昨天晚上，程宇超是一个人在家的？”
“是。”陈一珂回答，声音沉稳而笃定。
江明月不觉心下一动，狐疑道：“你能确定吗？”
他这么问，是已经暴露了猜忌的心思。
陈一珂却并不恼，也没有慌张，而是点点头，恳切道：“昨晚饭局，我全程陪着程总，饭后，也是我和司机送他回来的，所以我确定，当时家里没有别人。”
原来如此。
江明月挠挠头，不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初来乍到，经验不足，直觉不准，什么都怀疑。
江明月轻咳一声，也不晓得能不能掩饰住尴尬，反正他心里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现场勘查结束后，江明月站在门口。
程诗语靠着他，看着父亲的尸体被装上车子，两行泪水被风吹干，又落了下来。
从现场回来，趁江明月不在，谢无终靠过来，小声问张雯：“为什么带上那小子？”
张雯明白他所指，便道：“冯队让全队出警。”说完，拎起杯子就去了开水间。
谢无终看了一眼桌上的开水壶，又瞄了一眼温柏舟，扬了扬嘴角。
温柏舟微微蹙眉，却也止不住笑了起来。
“你也发现了？”谢无终挑挑眉，道。
温柏舟似乎不解，问道：“发现什么？”
谢无终斜睨他一眼：“还装，没发现你笑什么？”
温柏舟喝了口热水，坦然道：“你笑我就笑。”
谢无终不信：“这点儿事儿还看不出来？你上学时候，不也选修犯罪心理了？”
温柏舟微微闭了闭眼。他当年选修这个，本来也不是为了学习！
“这不是学什么的问题，这是智商问题。”温柏舟丢下这句，说完转身便走了。
这次换谢无终蹙眉。他拎上水杯和笔记本，一边往会议室走，一边暗暗琢磨：温柏舟真是个狠人儿，吵起架来连自己都骂！
龙城市公安局，刑侦大楼，三层会议室。
局座亲自主持召开紧急会议，刑侦及案件相关警种全员出席。
会上，局座先是一通猛喷，说最近民警思想上不够重视！行动上有所懈怠！归根到底是站位不高！平安龙城建设意识薄弱！
针对程宇超案，局座三令五申一定要尽快侦破，将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局座喷了半小时，其实也只强调了一件事，四个字足够概括，就是——
赶紧破案！
没了。
他也没给任何关于案件侦破工作的指示。
局座不管事儿，是龙城市公安局多年来的“传统”。
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各方面情况又很复杂，从前几年开始，龙城就走马灯似的换公安局长。这里就像个游戏副本，大家来刷刷经验，升级以后该干嘛去干嘛去。
因此，所有人默默听着局座的发言，也都心知肚明这会根本就是个过场。稍后刑侦大队长柳爱军主持召开的，才是个“正经会”。
果然，局座一走，所有人便紧张起来，个个儿腰杆挺直，等着柳大队发话。
会议室里，大屏幕上是被害人的信息。
被害人名叫程宇超，38岁，龙城市成宇教育董事长，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
案件情况介绍还在继续，江明月却走了神，他猛然发现，这人他认识！
虽说江明月从不操心家里的生意，但他认识不少大老板，特别是跟江家有合作关系的，成宇教育就是其中之一。
江明月记得，就在上个礼拜，他回爸妈家的时候，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席间聊到最近的经济形势，江爸爸还提到过程宇超。
江爸爸对这人评价颇高，说他38岁年轻有为，经营这么大的教育机构，最近公司又要转型，往后必将大有成就！
江爸爸夸归夸，话里话外却还不忘数落儿子，直说得江明月吃不下饭，噎了两回，一个劲儿喝茶水。
江妈妈疼孩子，教训起自己老公，三两句说到了更年期上。
江妈妈本意是说他唠叨，可“更年期”这仨字儿一出，不知道点了江爸爸哪处要害，他竟瞬间没了声息，默默低下头扒饭，时不时抬眼瞄一眼媳妇，模样很是委屈。
江明月知道父母感情甚好，不好说什么，可这俩人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努力找话题。
江明月当时才23岁，正处在把30岁当成人生一大槛儿的阶段，38岁都奔四了，简直不能想！
于是，他就随口说了句：“38不年轻了吧？除非他这就死了，别人兴许能说他英年早逝。”
今天，程宇超真的死了。
坐在会议室里，江明月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面容安详，仿佛也在看着江明月。
江明月不觉脊背发凉，抖了抖肩膀。
“你冷？”张雯低声问。
江明月摇摇头，却四下看看，然后把衬衫扣子整理了一下。
一低头，他就看到谢无终推过来的笔记本，上书四个大字——“多喝热水”。
江明月没犹豫，在上头唰唰回了四个字：“多谢死直！”
会议继续，一个个案件要点依次展开。
案发地点是龙城中央住宅区一独栋别墅，小区监控运行良好，未发现明显异常。
室内没有监控，门口有摄像头，但案发时没有拍到任何可疑画面。
图侦大队长方衍介绍道：“我们已经做了现场测试，发现一处监控死角。正常情况下，人员出入都可以拍到，但从这里，小幅度开门，侧身进入，就能利用盲区，不被捕捉到。”
治安大队长高弘之道：“我们联系了监控厂商，安装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物业和程家的几个佣人也证实，摄像头并没有被挪动过，基本排除凶手踩点或行凶时故意破坏。”
方衍道：“我们已经调取了小区和房屋的监控，正在分析中。”
柳爱军点头，道：“感谢诸位，兄弟们辛苦了。”他转向冯志文：“志文，介绍一下现场情况。”
冯志文冲温柏舟点点头，温柏舟开始播放ppt。
随着画面的翻动，冯志文开始介绍：“房屋门窗没有破坏痕迹。房屋为密码锁，无可疑指纹。”
“痕检判断凶手戴毛线手套开锁，全程穿鞋套，进入离开走的都是正门。”
屏幕上的图像转回室内，先后闪过客厅、程宇超的卧室和书房、厨房、储藏室等等。
看着这些照片，江明月突然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觉得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