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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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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意顺利地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场家教。

    贺晏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唬住了。但他的确没有跟何意针锋相对的念头,即便听课时偶尔犯懒,也是耍耍赖,偷得一时半刻的空闲玩一玩。

    后来他被朋友追问时,曾认真反思了一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都怪何意太强。

    这人第一天中午一支笔一张纸,便开始给他出试卷。都已经高考结束半年的人,脑子里却像是装了教科书。

    贺晏臻被他露的这手给震慑住,对何意本人的好奇心远胜过了一时的懒惰。然后何意便趁着他这三分钟的热度,看着他做题,然后给他讲解。

    而何意讲课也跟学校的老师完全不一样。

    同样的内容,老师上课时像是老和尚念经,贺晏臻的注意力集中不到五分钟就开始发散。老师门下弟子众多,自然不会留意到坐在最后的这位同学,早已神识外放,空留了躯壳在这。

    但何意像是个高深莫测的年轻仙尊,收了他这个关门大弟子,便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讲东西时语气疾缓有致,每每说到重点,还会抬眼看着他,从他的微表情上来判断他是否真的记住了。

    贺晏臻爱面子,有时想不懂装懂,点头糊弄一下,也会被何意看出端倪。

    他当然不知道,何意为了他几乎是费尽心思。

    每天从贺家回到学校后,何意都要复盘当天的讲课内容,将贺晏臻可能薄弱的知识点标出。

    贺晏臻觉得自己的作业多,写完卷子就不肯抄错题。

    何意并不逼他,但何意手里每科都有三五本的错题集和授课计划书。他将几门课程的重点考点都单独罗列,以日、周、月的周期同步记录。

    贺晏臻觉得自己听课很努力,最近记性都好了许多,可他不知道这也是何意刻意训练的结果。

    何意有自己的记忆方式,他潜移默化地影响贺晏臻,并根据这种习惯制定授课计划书,在短期记忆周期内进行重复关联和检测,以使贺晏臻形成长期记忆。

    最让人头疼的是,贺晏臻玩心重,容易注意力不集中。

    教课时何意如果连着讲,他容易走神。何意如果中断休息,他就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要喝水,过会儿又肚子饿……

    这导致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吵架。

    那几天北城流感严重,a大的学生有不少中招,彭海这个篮球队铁人都躺床上了,甄凯楠请假不在,彭海就指着何意帮他打饭。

    何意在贺家跟着吃了段时间,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一开始竟没什么事。直到有天早上,他起床突然觉得眼前一黑,随后嗓子干疼,竟说不出话了。

    彭海被吓了一跳,要带他去看看。何意却想着,万一自己是染了流感,那这几天就不能给贺晏臻上课了,免得传染给他。

    但是几天不去,贺晏臻的进度肯定要耽误下来。何意的复习策略节奏性很强,一步乱就会步步乱,耽误得多了,效果大打折扣。

    他心里着急,便自己先吃了几片药。上午的时间连课都没听,全用来调整复习策略,将化学和生物的许多知识点高度压缩到了中午的这堂课。

    中午时,何意跟梁老师说了请假的事情。

    梁老师痛快答应,还让阿姨给他煮了份润肺止咳汤,叮嘱何意回学校的时候带着,趁热喝上。

    唯有贺晏臻一听何意请假,反应过来自己不用上课了,整个午饭时间都抑制不住地欢乐。

    何意在一旁看得直生气,总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午饭后他照例上课,嗓子不适,便要时不时停下来休息。贺晏臻旧习不改,一会儿的功夫出去三四趟。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第四次的时候,何意终于些忍不住了,堵着房门不肯放他出去,“进来之前你刚去过厕所。这还不到十分钟。”

    “我刚刚喝水了。”贺晏臻绕着何意转来转去,又笑着耍赖,“就去一下下,要不然憋不住了。”

    何意冷着脸:“憋不住就在这解决。”

    贺晏臻只笑:“在这?这里又没尿壶,而且看着你我也尿不出来啊……”

    何意觉得自己嗓子又开始疼,甚至火气上攻,脑子也开始疼了。

    他转开脸不看贺晏臻。

    贺晏臻便嬉皮笑脸地非要凑过去给他看,左一句“学长行行好”,右一句“小弟要憋坏了”,他比何意高一头,讨好何意的时候却屈膝弯腰,站得比何意矮一点点。

    何意闭上眼,贺晏臻竟直接贴上去,把下巴靠在何意的肩膀上,嘟囔:“学长,你刚刚也说了,水喝多了会影响下丘脑神经细胞分泌,导致抗利尿激素减少……”

    何意:“……”

    他为了减少复习生物的时间,费了好几晚的功夫把考点串起来,做了一张思维导图。贺晏臻倒好,拿着刚复习的理论知识来干这个。

    今天请假也是,何意满心担忧他的成绩提不上去,贺晏臻却只为着接下来的几天自由而欢呼。

    何意越想越觉得没意思,他慢慢睁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贺晏臻奸计得逞,立刻开门溜,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过了足足十分钟才回来。等他回来时,何意正在收拾东西。

    贺晏臻坐到电脑椅是行,很是惊奇:“哎?今天提前结束了?”

    何意“嗯”了一声,想了想,又把今天的教案拿了出来。

    他每次上课都会手写教案和小结,哪怕用不到,他也会写来作为记录。

    “这上面有今天复习的重点,我只讲了一半,你拿去看吧,以后或许用得到。”何意把教案放下,又把包里装着的一本错题集放在桌子上,“这是一本带电粒子相关的错题集,你物理成绩不错,但这种题型失分率有点高。自己注意吧。”

    贺晏臻听来听去,觉出不对劲了。

    “你生气了?”贺晏臻趴到桌子上,看他的脸色,“不至于吧……那我不出去了呗!”

    何意沉默地把书包拉好,转身就走。

    贺晏臻愣了下,连忙跳过去挡住何意:“你这是几个意思?”

    何意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说:“我辞职,以后不来了。”

    贺晏臻:“……为什么?”

    何意简直一肚子火。但是想到这次家教是梁老师的好心帮助,他又实在没有发火的勇气。

    “我教不了你。”何意努力平静地说,“我是真得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把你的成绩提上去。可是你根本不在乎,你眼里滑雪打球玩游戏,跟朋友聚餐唱歌吹牛逼,随便哪一样都比学习补课重要。我作为老师,从你这里得到的回报,跟我的付出根本不成正比。”

    贺晏臻眉毛一挑,满脸的不可置信。

    “当然,梁老师给我的报酬很高。”何意低声说,“这份工资值得我这样做,但我真的,没有成就感。这份钱我也赚不来。”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月考成绩?”贺晏臻却道,“我总分提了20分!20分什么概念你知道吗?你都快成我们班上的补课明星了,这补课明明很有效果啊!”

    “我知道,你总分提了20分。”何意点点头,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但我预想的,你至少应该提高50分。”

    贺晏臻:“……”

    贺晏臻这次是真得惊呆了,他不知道是何意太敢想,还是何意对自己太有信心……

    “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何意道,“50分都是保底的。只要这个学生有心学,以你现在这么低的起点,50分根本不够看。”

    贺晏臻刚刚还以为何意太瞧得上自己,这会儿一听,竟然是反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我这分数怎么了?够一够也能一本线了。”贺晏臻皱眉道,“照你说的,你手底下出来的还都是名校生?你教过几个人?”

    何意被这两句堵得心头一梗,他笑了下,愈发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没事,没教过,是我想太多。”何意伸手推开他,拉门出去,“你另请高明吧。”

    他说完把包甩到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贺晏臻也觉得一肚子火,可是想想又觉得不放心。他连忙跑去阳台,楼下,何意正背着包穿过花坛。他身形单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

    天气几度降温,北风萧索着往行人的衣领里钻,何意的衬衫被风吹得鼓起,从楼上看去,像是只背着白色龟壳的清瘦乌龟。

    贺晏臻没心没肺,忽然觉得好笑,他鬼使神差地拿手机拍了张照,等转过身后却越想越不对。一直等到何意走远,贺晏臻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哪里不对了——何意被气得忘记穿外套了!

    -

    何意一直走到学校,看到有人惊讶地往自己身上看,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单衣走了一路。

    自从那位男老师讥讽地提醒他注意个人形象后,何意便格外在意自己的衣服,像是得了强迫症般,最多穿两天便要脱下来洗一遍,否则会心神不宁,感觉自己浑身难受。

    昨天他才换了外套,立刻就把另一件洗了。冬天气温低,单衣挂在暖气片上一两天差不多,外套肯定不行。

    何意回到宿舍,见衣服果然湿哒哒的,干脆套上毛衣去上课了。这次他折腾得厉害,又赶上流感,上课上一半,便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他没敢耽搁,跟老师和班长各说了一声,自己去了校医院。

    抽血化验开药打点滴,何意烧得厉害,护士给他输上液,何意看着药水瓶滴滴答答往下走着,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倒是睡得沉,等再醒来的时候,药瓶已经换了。病房里还多出一个人,正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

    何意愣了愣,不知道贺晏臻怎么来了。

    而且看样贺晏臻应该等了很久了,这会儿正靠着窗闭目休息。

    窗帘被漏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扬起,时不时撩过这人的额头。贺晏臻头顶翘起的两撮毛倒是不怎么动,跟本人一样不羁地支棱着。

    何意这会儿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中午纯粹是情绪上头,感情用事。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会儿让他面对贺晏臻,他满心只觉得尴尬。

    “难受的话就忍一忍,还有一会儿就吊完了。”贺晏臻睁开眼,双眼怔忡地看着吊瓶,又反应了一会儿,才完全清醒,看向何意,“护士说不能加热。”

    天气太冷了。

    贺晏臻找来的时候,何意刚刚睡着,但手背总是忍不住动来动去。贺晏臻担心他鼓针,拉了下何意的手,又发现这人的右手和小臂都冰凉。

    他找了护士,问能不能用热水袋把输液管给热一下。护士却说不可以,加温会破坏药物成分。

    贺晏臻便只能放弃了。改为把自己的手垫到何意的手心里。

    刚刚他在床边坐累了,眼看着新换的药瓶滴速慢了很多,便到一边小憩片刻。

    何意“嗯”了一声,不自然地看着天花板:“谢谢,你怎么来了。”

    贺晏臻清醒过来,也有些不自在,把椅子挪到床边,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以后好好听课,你能不能不生气了?”

    何意没想到贺晏臻会这么好脾气。

    对方先递了台阶,他也没道理继续端着,想了想,低低地“嗯”了一声。

    贺晏臻倒是没表现出意外,似乎知道他肯定会答应。

    何意意识到这点后,心底的情绪又莫名其妙地泛了上来。

    “我不是说你的能力不如别人。而是说你的动力,你把考试看得太轻。”何意低声道,“我们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的资质很不错。以你的资质,一本线应该是最低要求。”

    贺晏臻瞪大眼看他。这也太敢想了!

    何意却叹了口气:“我不是在夸你聪明,贺晏臻,我是想跟你说,北城的一本线很低。这是你本地户口的优势。而以你的资质和你们学校的教学水平,你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就可以挤入年级中段,这个要求一点儿都不高。”

    贺晏臻一直诧异一个问题:“你很想我考个名校?”

    “是的。”何意说:“我希望你能考个好学校。”

    贺晏臻:“因为你作为老师的责任感?”

    “是,但不全是。”何意顿了顿,如果换成别人,他肯定会有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想法。即便用心,也不会到这种地步。可是为什么对贺晏臻这么好?

    何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会儿脑子里也没什么确切的念头能概括,只能说:“我希望你好。”

    贺晏臻面露不解。

    何意想了想,自己或许是有报恩的心态。因为梁老师主动释放的善意,以及那次输液时,对方弯腰替自己擦汗,让自己潜意识里拿他们当成了亲人。

    何意没有亲人,如今有了,他就会忍不住竭尽全力对他们好。

    “我希望你好,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希望你永远不会留遗憾……”何意抬起眼,看着贺晏臻,“我为了教你的确费了很多心血,每天都要备课到半夜一点。我们宿舍十点半断电熄灯,很多题目我都是在被窝里,用手机照着写下来的。”

    贺晏臻愣住,怪不得他觉得何意每次讲课都说不出的顺畅,而这人对他弱点的把握也格外精准。他一直以为何意是天才。

    何意说:“我不是天才,我上a大是刷题刷上来的,每天早上五点到晚上十一点半,只要睁眼就刷题。我甚至不跑操不上体育课。我有很多感兴趣的东西,也有喜欢的人,但不敢分出精力去关注,怕自己分神,成绩下降。”

    贺晏臻完全没想过会这样,他消化了很久,注意力又被“喜欢的人”给勾住了。

    何意今天穿了件黄色毛衣,清瘦白净的脸蛋被毛衣一衬,也显出几分软糯单纯来。

    贺晏臻第一次见何意脸上出现怀念的神情,双目盈着光,却带着几分落寞,只在眼尾处蕴着浓浓的情谊。

    “那你最后表白了吗?”贺晏臻问,“他考上哪儿了?”

    何意回神,摇了摇头:“没有,没表白,他考得比我好,不过也在北城。”

    贺晏臻:“那应该见过面吧?”

    “也没,”何意笑了起来,“其实我俩根本不熟,我都没跟他说过两句话。他太优秀了,应该也不记得我。”

    贺晏臻:“……”

    他突然想起了何意的舍友。相比之下那个舍友有些可怜,何意心里竟然住着白月光呢,舍友应该没有那个人优秀:“你宿舍有个人喜欢你,你知道吧?”

    何意愣了下,尴尬了:“……你怎么知道的?”

    贺晏臻:“吴哥说的,你舍友还出钱让你干兼职。”

    “……我知道。”何意不太想聊甄凯楠,打断了他,“别总说我了。说说你,你自己想上好学校吗?”

    贺晏臻:“……”

    贺晏臻还真对名校没有执念。因为梁老师和贺爸爸就不怎么渴望这个。

    一来他们很爱贺晏臻。夫妻俩对孩子的期望不多,首先希望他健康,其次是快乐,至于功成名就光宗耀祖……那是十分不重要的末位选项。

    二则是因为他们自己便可以提供很好的资源。

    名校是寒门子弟需要拼命跳进的龙门,他们需要借此积累资源和人脉,完成人生的大|跃|进。

    但贺晏臻并不需要,很多东西他生来就有。另外有些没有的,他稍微努力一点便可以得到。

    贺晏臻对此心知肚明,他甚至知道他爸已经为他物色好了中外合资的大学,只要他的分数在一本附近,以后便可以接受英式教育。

    但此时此刻,贺晏臻却很难把真相说出口。

    他不知道是不是何意的那句“希望你得到最好的……”打动了自己,还是何意这个寒门子弟的高三生活让自己震惊,又或者此时何意的目光近乎执拗,让贺晏臻忍不住屈服。

    总之,在经过短暂的犹豫后,贺晏臻点了点头:“我想。”

    想,得想,不想的话何意会辞职的吧?

    更何况,他对学霸们的生活有一点点好奇……学霸都是喜欢学霸?

    何意的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他伸手拉了下贺晏臻,轻轻哼了一声:“那你以后要听招呼,别再跟我作对了。”

    贺晏臻感到手背上一点冰凉。那是何意的手指,因为输液,一直没能暖过来。

    “我本来也没跟你作对。”贺晏臻低头嘀咕了一句。又伸开手,轻轻握住何意的指尖。

    凉意从手心侵入皮肤,贺晏臻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都说手凉没人疼,自己才是没人疼呢,怎么稀里糊涂挨了顿训,就要努力考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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