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怨愤
新的照水楼修好了,下面的地道已经被堵死,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关于都督府密道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这条密道也就失去了作用。不如堵住,让人别想动歪心思。
廊前朱红的柱子和廊上坊梁上的彩绘鲜亮动人,和周围有了数百年历史房子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虽然醉卧居也几经装饰重漆,但还是能一眼看出不同来,屋子里仍然残余着漆味和木屑的味道,虽然开着窗子已经散了多日,鼻子灵敏的涵因仍然能感觉出来。
涵因摸了摸新的黄花梨大榻雕的缠枝葡萄纹,按了按秋香色提花云纹缎面垫子,试了试柔软度,扶着李湛坐下,又拉过绛色底百蝶穿花蜀锦引枕让他靠着。
李湛笑道:“都两个月了,已经没事了,你别把我当病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休息好,会落下病根的。”涵因坚持。
“主要是夏税要收了,我要盯着……”李湛说道。
“有贾先生和竹心先生盯着呢,你就放心吧,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情,早就驾轻就熟了。何况今年税也没有加。”涵因说道。
李湛笑道:“还是不放心……”
“我知道,你整天闷在屋子里,觉得太无聊了。”涵因笑道。
李湛“嘿嘿”一笑:“习惯了忙忙碌碌的,闲下来的确没意思,也不能总是下棋、打叶子牌吧,你们女人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
“还不就是这样过,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没嫁之前要学东西,嫁了之后要管家,照顾孩子。直到孩子们娶妻、嫁人,之后就是含饴弄孙,大部分女人就这样过了一辈子。”涵因在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很不适应,没有电脑,没有各种娱乐设施,让她待的想要抓狂,不过比起后世那些被关在绣楼里的女孩子们,穿到隋代也算是幸运了。后来才渐渐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每天早早的睡觉,早早的起床锻炼身体。努力学习,融入这个时代。
李湛见涵因怔在那里,以为她是觉得日子无聊。笑道:“以后我会多抽出时间来陪你。”
涵因忽然想起来,说道:“令娴已经十八了,之前的事情也算是过去了,赶紧给她说一门亲事要紧。”
李湛叹了口气:“她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她做的那点事,凉州世家都传遍了。”
“就说之前病了。现在病好了,看看能找到什么人家吧。我知道她因为她生母的事情心里怨我,只希望她别再闹了,要不然唐国公府还有都督府的名声就毁了。”涵因说道。
“都是我之前惯坏了,让她们做什么事没有分寸。”李湛想起贺兰氏收下的长公主的杯子,心里一阵后怕。曲惜柔那个女人很危险,让她抓住了把柄,还不知道会被拖进什么境地呢。他自然是不知道涵因跟曲惜柔之间的合作关系。
李湛现在也不敢让李令娴去跟重要的家族联姻。因为天知道她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亲没结成,倒成了仇,只希望她安安生生的嫁了便好。
“找找看吧。”涵因说道,“凭你在陇右的身份。应该还是能找个不错的人家的。”
“希望如此吧。”李湛却并不看好。
果然,李令纹在亲事上成了老大难。这个时代最重名声,娶了名声差的妻子,家里也会被笑话,尤其是李湛是一方大员,娶他名声不佳的女儿,难免攀附之嫌,更重要的是李令纹跟家里的主母关系不好。熟知内情的知道这位夫人不简单,娶了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因此,那些真正的大族,根本不愿意要这样一个儿媳妇,那些门第清贵,诗书传家的人家,也避之不及。
最后,李湛决定把李令娴嫁给自己军中的下属吴凯做续弦。吴凯便是上一次吐蕃来攻打姑臧城时候,受重伤被涵因所救的守城之官,是吴郡陆氏的旁支子弟,原先在南方平蛮人的叛乱,后来因为调兵而到了这里。
他二十七八岁年纪,已经积累了不少战功,他之前的官衔是从五品下的归德郎将,这几场大仗下来已经升为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了,在江南调过来的那些军官和士兵之中很有些威名。上一次伤的虽重,到底年轻,如今又恢复了过来,上一次朝廷选人去天武军,他也没有去,还是决定跟着李湛。
他妻子早死,如今还未续弦,也没有子嗣,于是李湛便动了这个心思,想跟他结上这个亲家。李湛跟涵因一提,涵因便笑道:“你最好还是先跟令娴商量一下,若是她还不满意,又闹出事来,往后你跟吴将军如何相处呢。”
李湛叹了一口气,笑道:“倒也是啊,之前阴家那事,我们差点成了笑话,还好,令纹来了,这件事这么过去了,她要是还闹,以后我们家真是没法见人了。”
涵因吩咐紫鸢:“把三姑娘请过来吧。”
过了一会儿,李令娴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对着李湛和涵因行了个礼。
李湛说道:“你也大了,之前的事情也过了,该议亲事了,我跟你母亲商议过了,想要把你嫁给吴将军。这人你应该也听说过,就是上一次吐蕃人来袭,守城的吴郎将,如今已经升了将军,是军中一员猛将,前途无量……”
李湛话还没有说完,李令娴忽然对涵因怒目而视,嚷道:“又是你出的馊主意,我知道,你一直就想算计我,害了我娘亲,让我做这么个武夫的续弦!你安的什么心!”
涵因冷冷的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李湛,表情明显就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李湛大怒,上去就是一巴掌:“武夫怎么了?你自己的爹就是这帮武夫的头!你这个孽障,这门婚事是我选的,跟你母亲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令娴摔在地上,捂着半边肿起的腮帮子,说道:“如果父亲不是受了她的迷惑,怎么会对我和娘亲这样!”
“你还不给我住口!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知道自省!阴庆那门婚事可是你自己拒绝的。”李湛骂道。
“我如果嫁给阴庆就是庶女身份!李令纹嫁给阴庆却是嫡女身份,连阴庆也跟着成了嫡子,凭什么!还不就是她这个女人存心针对我们母女!”李令娴自从贺兰氏被李湛冷落,心里便存着怨气,她拒绝出嫁阴庆,之后看到李令纹风光大嫁,心里更加不平衡,不仅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更加怨恨涵因。尤其是被关了这么多年,她的怨气越来越大,当她听见自己会嫁给一个门第还不如阴家的人,心里的怨气怎么挡也挡不住,一下子便爆发了出来。
李湛听她这么说更为恼怒,骂道:“如果不是你拒绝这门婚事,让我在凉州世家中丢尽了脸,我们犯得上出此下策吗。”
“你要是还把我当你女儿,就不会要把我嫁到凉州来!自从她来了,您就不把我当您的女儿了。”李令娴哭了起来。
李湛气的手直抖,骂道:“你自己做了下贱的事情,整个唐国公府都受了你的连累,你还敢说这种话!来啊,请家法!我今天就打死你算了,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女儿!”
涵因见李湛胸口起伏,怕他气愤之下,伤势复发,忙扶李湛坐下,说道:“莫气,孩子总有些拗脾气。”又冲外面叫道:“姑娘病又发了,还不把姑娘带回去。”
李令娴身边都是身强力壮的婆子,跑进来,架着她就往外走,她一边走还一边骂涵因:“你迷惑我父亲,你不会有好报的!令彦小,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早晚他知道真相,不会放过你的!”
李湛看着涵因,嚷道:“你干嘛拦着,我今天打死她也算是除了这个祸害!免得我家再受她的连累。”
涵因忙安抚他说道:“你肋骨断了两根,做这么大动作,万一再断了,你岂不是又要多歇几个月,不能处理公务,消消气吧。”
李湛也觉得自己胸口的伤处有些闷疼,深吸了两口气,叹道:“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孝女!”
“我看算了吧,她这样子,给她找什么人家她都会不满意的。”涵因笑道,从前李令娴还是很会讨好李湛的,如今连撒娇都不会了。她从前受李湛的宠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而她终归是一个庶女,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于是怨气越来越大。涵因不在乎钱,甚至对李令彦,她也没什么偏见,但是她绝不会喂一只反过来咬自己的狗。她爱嫁不嫁,一辈子被关起来嫁不出去也是她自找的。
李湛无奈的点点头:“还能怎样呢,的亏听你的,事先问了她,要是定下来,她闹来闹去的,我在军中也没法做人了。”
李湛在为自己的女儿发愁,整个河北却在为另一个人发愁:之前将河北搅得不得安宁,凶名甚至能止小儿夜啼的安禄山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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