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微笑杀手
五年前。
南都市七里巷，青灰色的石板上还有昨夜的雨水，倒映着湛蓝色的天空以及棉花糖一般的洁白云朵，舒缓的《爱尔兰画眉》从转角咖啡厅中流出，哨笛声化作音符扣在旅人的心弦。
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乐意坐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街景，一时间出了神。
“这不是南都第一深情乐律吗？怎么一个人发呆呢？”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如同三月间和煦的春风，自有沁人心脾的魔力。
乐意回头，一个身穿白色小香风外套，内衬藕荷色长衫，长发垂肩，眉眼清冷如月光的女孩儿已经坐在他对面，阳光正好从玻璃窗折射进来，在她的鼻尖跳跃，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我以为是哪位仙子呢，原来是江东第一美人苏律，怪不得我刚才看天空中有一道鸿蒙紫气，原来是有贵人到了。”乐意笑呵呵回应。
女子莞尔一笑，露出两道浅浅的梨涡。
女子是乐意的同事苏若，两人同属南都市天元律师事务所，同时，她也是乐意的女朋友，两人今年同岁，二十二，在校园时就是一对养眼的神仙眷侣。
两人从法政大学毕业后一同入职天元，乐意跟着律所李主任实习，做刑事辩护业务，如今一年期满，已经拿到执业证书，开始独立执业。
苏若选择了“钱途”更广的非诉业务，在王主任团队，主要负责公司的ipo、招投标、破产清算等业务。
“好了，少贫嘴了，王主任让我问你，那个案子怎么样了？是不是必输无疑？”
“那倒未必。”乐意不置可否。
“这个案子社会影响力太大了，你的委托人本就是穷凶极恶，民愤极大，除了你，根本没有律师愿意为他辩护。这可是你独立执业第一个案子，又是法律援助，根本拿不到一分钱，要不就走个过场吧，别太较真，把自己也搭进去。”苏若言语中透露着关切。
乐意点了两杯拿铁，嘴角浅笑，“放宽心，我虽然爱赌，可绝不是赌徒，我有十足的信心，我的委托人绝不是真凶。”
“你就那么相信他？”
“我说我能听见他心底的声音，你相信吗？”乐意故作神秘。
“我知道尽心为委托人服务是刑事辩护律师的道德，可相信不是盲目自信，现在铁证如山，无论是直接证据还是间接证据都指向秦川，你能做轻罪辩护就是胜利，可为什么非要坚持无罪呢？”
“真相，我知道法律事实不等于客观事实，但是我还是要寻一个真相，一次不公正的审判其恶果胜过十次犯罪，因为……”乐意回想起刑法学教授经常在课堂上宣讲的那句弗朗西斯的法谚。
苏若打断道：“因为犯罪污染的只是水流，而不公正的审判污染的却是水源。乐意，你还是那么天真，但是法律始终是讲证据的，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证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乐意眼神中透露着狡黠，那志得意满的神态像是一个骄傲的王。
秦川，南都市地下世界最臭名远扬的杀手，人称“秦爷”。谁也没有想到却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稚嫩的初中生，今年还不满十六岁。
事实上，秦川还有一个名震南都的称号，就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南都男老少心头——“微笑杀手”。
这不是秦川第一次出现在《南都法治报》上了，十一岁时，还是小学生的秦川就因为霸凌同学致死登上过报纸，那个瘦弱的女同学就像铅笔一样被折断，然后被秦川用屠夫老爹的剔骨刀削成肉屑……
这件事一度成为南都的怪谈，据说秦川是被恶魔附身，不然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怎么可能冷静而残忍地杀害另一个无辜的女孩。
每个成年人都曾经是孩子，只是他们忘了，肢体的孱弱不等于心灵的脆弱。
有些孩子是孩子，有些孩子是恶魔。
南都人永远也无法忘却，那个出现在报纸头条，因为不够《刑事诉讼法》规定的最低十二岁的刑事责任年龄被警方宣布“不予立案”时，浮现在少年脸上的那一抹血色微笑。
三个月前，女星向晚晴的死如同惊雷一般在国内炸开，《绝色美人惨死云水间别墅》、《顶流女星惨遭侵犯后被杀害》、《向晚晴男友悬赏百万追凶》、《神秘杀手留下“红玫瑰”》、《“秦爷”浮出水面》……
一时间舆论发酵，网络上更是涌现出无数“赛博侦探”，凭借着一点线索就开始替警方追凶，各种猜测充斥着虚拟空间，警方一天甚至能接到几万个“提供线索”的举报电话。
“喂，妖妖灵吗？我要举报，我的老公很有嫌疑，他最近整晚整晚都不在家，像是在密谋什么，向晚晴死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回来了，袖子上还带着血迹。”
经过核实，男子那晚其实是在汉堡王和朋友相聚，所谓血迹其实是番茄酱。
至于为什么整晚都不在家，中年男人懂的都懂。
“我要举报，我的同事昨天桌上有一支红玫瑰，就在向晚晴死后，那朵玫瑰就不见了。”
经过核实，举报人和他的同事正在竞争一个副经理的岗位，所谓红玫瑰根本是子虚乌有，不过因为这个举报，那名同事被立案调查了好几天，错过了竞选。但是不久后，举报人也因为诬告罪锒铛入狱。
“我觉得我的数学老师……”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接线员咆哮：“小娃娃，你不想写作业也不用诬陷老师吧，我劝你善良！让你家长接电话！”
就在这种真真假假的信息摸排中，警方终于找到了关键证人，云水间别墅区的保安老王提供线索，案发前有一个少年经常在别墅区转悠。
老王已经在别墅区工作了十几年，每家每户的大人孩子他都认识，每当那些业主的豪车经过岗亭，他都会挺直身体，报以最灿烂的微笑。
尽管那些业主可能根本就没注意到，但是老王还是发自内心地感觉到甜蜜。
顺着这个线索，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了当天在别墅区摄影的艺术家小赵，小赵女朋友当天六十大寿，他在别墅区参加女朋友的生日宴会，小赵送了女朋友一串珍珠项链，却被在场的一位钱姓富商拆穿是假的。
“项链是假的，可我对你的爱是真的！”
“给老娘滚！”富婆歇斯底里。
小赵气不过，于是想抓拍一些这些富人的黑料，卖给报社，以弥补自己心灵的伤害。
秦川恰巧就出现在这些照片中。
专案组刑警迅速展开针对性侦查，综合杀手“秦爷”喜欢在作案后留下红玫瑰、秦川在水云间的活动轨迹、犯罪前科，以及秦川在网络中与陌生人说的诸如“猪头”、“下水”、“泔水”、“过油”等奇怪的术语，最终刑警队长周韬奋大胆判定：秦川就是杀手“秦爷”。
“立刻向检察院申请逮捕令！”周韬奋当机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