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故 人

    蓉城第二监狱内，一位头发斑白佝偻着身子的老头，用颤抖的手在刑满释放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陆远正。狱警一边让他确认着自己的个人物品，一边鼓励他出去后要好好做人。他习惯性的点着头，10几年的牢狱生活已经让他对这些动作形成肌肉记忆，他将自己的个人物品确认后装到一个蓝白条的编织袋里，然后向监狱大门走去。

    从那扇隔绝自由的大门走出后他站在路边许久，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雪白的云朵挂在湛蓝的天空上，自由的风轻抚着他苍老的身躯，他迷茫的看着周围，对于他来讲这已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就像一座孤岛般被遗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突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将编织袋放在地上开始翻找，在一个日记本的折页内，他翻出了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12、3岁模样的少年站在学校操场的篮球架下，他青春年少的脸庞上带着阳光般灿烂的微笑，他用手抚摸着照片中少年的脸，眼眶瞬间红润了。他将照片翻转后一行字映入眼帘，那是一个地址，他嘴里一边念叨着那个地址一边将照片宝贝似的揣到了上衣胸口处的口袋里，然后将编织袋重新背在身上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辗转了几趟公交车的陆远正，在蓉城儿童福利院附近下了车，他沿途打听终于在福利院门前停下了脚步，他望着福利院紧闭的大门和大门旁的保安亭他原本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了。十几年的牢狱生活已经让他对这种有严格管理规定的场所产生了怯懦的心理，于是他只能在门外来回踱着步子徘徊着。

    “老同志，你有什么事吗？”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向他发来询问。陆远正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尤其是对方还穿着制服，瞬间唤起了他的肌肉记忆：“报告，我来找人。”他的回答让保安呆住了几秒，但很快就又恢复了状态，对方先是安抚了下他的情绪，告诉他不要太紧张，想找人需要出示身份证和介绍信。这让他犯了难，他刚出来那里有这些东西，于是只能悻悻的离开。他迷茫的走在路上，再一次失去了前行的目标。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褪去了白天燥热，城市开始流光浮动。陆远正背着他的全部家当继续在这个他曾经熟悉的城市里游走着，饥饿感此时充斥着他全部的感知神经，然而囊中羞涩的他却只能茫然的继续游走着。沿街的各类餐馆林立，大排档更是烟雾缭绕，美食溢出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浮着，引诱着每一个饥肠辘辘的胃。他一边走着一边被周围这些食物的色香味吸引着，刚出锅的包子、焦香烤鸡、热腾腾的羊汤每一样都让他狠狠的咽着口水，但他也只能看着、闻着却无法品尝它们。

    这只是出来的第一天，他身上仅有的十几块钱，去福利院消耗了大半，剩余的还不足十块钱，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他无法想象。饥饿感再次袭来，他不敢再过多消耗体力于是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休息，也许是太饿了亦或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中他竟依靠着他的编织袋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又看见了那个唤他爸爸的孩子，那是个漂亮的男孩，他一边奔跑着一边喊着“爸爸、你来找我啊，快来找我啊”，孩子在他前面不停奔跑着，而他则不停的追赶着，但却始终都无法追赶上他的脚步，也无法触碰到他的身体。他只能呼喊着别跑，等等我，等等我，可孩子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喊，依旧不时回头的看着他向前跑着，直到他小手捂着胸口体力不支的倒在一片草丛中，那张因呼吸困难惨白的脸在他眼前浮现，小小的胸部也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快速的起伏抖动着，他张着嘴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再说“爸爸，救命”，但终因为声音太虚弱而听不清，他抱着已经瘫软的小小身躯在黑暗的旷野中像一只受惊的猛兽奔跑着，最终在黑暗中迷失，他跪倒在那片丛林里发出绝望的哀嚎声。

    一阵凉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酸疼的手臂看向四周，喧闹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的餐馆都已经打烊，偶有几家排挡门前还有一小部分食客没有散去。他走进一家还未打烊的面馆在挂着的餐牌前驻足了很久，餐牌上的食物很多，但他却连一碗素面都买不起。

    “一碗面汤多少钱？”他怯怯的向店家问道。

    “不要钱。”店家还算客气，于是从后厨给他盛了碗汤递到他面前。

    他捧着这碗面汤，找了个最不碍眼的地方坐下，一点点的吸吮着。这是他今天吃到的第一口热食。就在他小心的喝着那碗面汤时，面馆老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榨菜肉丝面放到了他的面前，他惊愕的望着老板。“刚才坐那边的姑娘给你点的，快吃吧。”他顺着老板说的方向看去，位置上早已没了人影。

    “人走了，还有这些零钱也是她让我给你的。”说罢将一些零钱放在桌子上转身进了后厨。

    陆远正看着桌上的零钱和面前的那碗面，激动的热泪盈眶，他擦了擦眼睛抬头望向窗外，透过面馆的玻璃窗一个头戴棒球帽，骑着自行车的女孩正微笑着看着他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