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想不明白的事，塍寺一般都不去想。反正等他把对面的那只咒灵抓起来，就能知道为什么会在它的身上感受到那个人类的气息了。
湖里面出现一只海胆这事其实挺稀奇的，尤其是这只海胆足足有一人多高。
也不知道是怎么躲进水里的。
塍寺对咒灵这些生物天生就有克制性，所以刚一看到岸边站了个人，那只海胆不仅没有顺着自己往常喜欢捉弄人类的心思，反而十分反常地想往湖底里躲。
那样子，估计就差把自己完全埋在塍寺找不着的地方了。
只是塍寺不打算和这只海胆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伸手又在湖里面一搅，好不容易钻进去的海胆，又迷迷糊糊地冒出了头。
神明在没有趁手的神器在手里的时候，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更何况塍寺现在身上还一点神力都没有了。
但对付眼前这只咒灵，塍寺现在还是足够应付的。
就是可能要多费点功夫。
首先得把这只海胆弄到陆地上。
塍寺想直接把湖里的水卷起来，逼得海胆不得不往岸边走。然而正当他准备这么做的时候，他却突然眼尖地发现，海胆的头顶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刚刚他还没注意到，现在看见了，才发现那分明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男孩脸色红润，看起来只是晕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海胆为什么把男孩绑起来又没杀他反而尽心尽力地保护着，但人还活着，塍寺就不能再用那么粗暴的想法。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如果真的把湖水卷起来，受伤的恐怕还是那个人类小孩。
塍寺不怎么爱管人类的死活，可唯有一种情况，他不得不管——那就是当人类遇到咒灵恶鬼的时候。他因此而生，这是他必尽的职责，也是他的枷锁。
刚刚才想着翻涌波涛的湖面，很快平静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塍寺的顾虑，海胆的动作顿时变得有恃无恐了起来。它头顶着那个昏迷的小男孩，大胆地朝着塍寺游了过来。
它似乎打算利用人质，来对付塍寺。
海胆的身上都是长短不一的尖刺，神奇的是，男孩躺着的那一片区域却不见有一点尖刺的痕迹。塍寺来不及思考原因，就见那些在太阳底下泛着冷光的尖刺，竟然从海胆的身上脱离了下来，直冲冲地往塍寺所在的方位弹射而去。
塍寺眸光一闪，躲过了海胆飞射出来的尖刺。有些尖刺直接插进了地里，看那力道和深度，如果是插在人身上的话，恐怕连人的喉咙都能瞬间捅穿。
然而还有一些尖刺是平行着飞出去的，在海胆的控制下，竟然还能二次转向。这次是冲着塍寺的背后去的。
似乎是觉得厌烦了，塍寺一挥手，那些尖刺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戛然而止，然后刷刷地掉落在地上。不给海胆再次控制的机会，塍寺手成爪状，直朝着靠近岸边的海胆袭去。
海胆一个转头，一只快要占据它整个身体的大嘴露了出来。
它向塍寺露出了自己堪比利器的牙齿，伺机一口把他吞进去。
塍寺被海胆突然出现的大嘴吓了一跳，气势猛然一泄。正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抓住塍寺的衣领，把他从海胆的面前拽开，随后手的主人不知道往海胆的嘴里抛了什么。
海胆乍一吃进去还愣了一下，然后砸吧了砸吧，甜的。
看不见五官的脸上诡异地露出满意的表情。
“你怎么来这儿的？”塍寺诧异地看向身边的夏油杰。
“我要是不来这里，你都要被那只海胆吞进去了。”夏油杰黑着一张脸，“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样到底有多危险了！”
“？”塍寺疑惑，“我又不傻，当然可以躲开。再说真要是有危险，受伤的也是我，你在生什么气？”
他觉得夏油杰这火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
“不过你来的也正好。”塍寺指了指还在回味刚刚嘴里的东西的海胆，“看到它头顶上的人了吗？那是度假村里失踪的孩子，应该是还活着。”
“等会儿我会把那个孩子扔过来，你站远点，把人接住就行了。”
“你就是因为那个小孩才把自己置身在那么危险的处境的？”夏油杰蹙起了眉头，他刚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塍寺在房间里待着，以为后者出去玩了，就一路出来寻找。
刚走到湖边就看到了塍寺站在海胆的巨口底下的那一幕，还不知道为什么愣在了原地，吓得他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夏油抿了抿嘴，这实在不像是塍寺的行事作风。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对面的塍寺还在和他确认。
良久过后，他蓦地深吸了一口气，拉住塍寺的手，说道，“塍寺。”这还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想我成为你的神器对吧？我答应你。”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想抛弃那些过去，他依旧想知道自己生前的那些事情，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杰”这个字，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记忆。可同样的，他心里还有一点些许不为人知的希望。
他也想和眼前的这位神明大人留下未来的记忆。
塍寺愣了一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没有比现在更清楚的时候了。”
“如果你是之前夜斗所说的那些话才有了今天的考虑……那我觉得你没这个必要。”塍寺看着他，“这只海胆，或者说以后我可能遇到的其他敌人，充其量只会给我带来麻烦，但我不会因此陨落。”
“可是您会受伤。”夏油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称呼换回了原来的样子，深紫色的眼眸里掩藏着仿佛能把人灼伤的情感，“我不希望您受伤。”
“而且您需要我不是吗？您需要我成为您的神器。”
塍寺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一瞬间竟然有些不敢和夏油杰直视。
“我说了，你没必要因为我而考虑。我还不至于因为缺了你就会脆弱，你只需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够了。”
“那我现在的本心就是，我想成为您手中的利器。”夏油杰执起他的手，有些话一旦开了个头，反而更加容易说出来了，“请让我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伴您左右，神明大人。”
塍寺和他对上了视线，心里微微一颤，“有些话，我只说一遍。”
他抿唇：“如你所想的那样，我拒绝了夜斗的提议，确实是因为我不需要其他的神器，只需要你一个。在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你是天运特地送来我身边的——”
“神明与神器的关系并不完全是人类在话本上的描写，他们是神明的武器，却也同样是神明的家人。每个留在神明身边的神器，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和他们的族名，这是家族的象征。”
“我从千年前诞生以来，留在身边的神器并不多，神器也就只有‘也’这一族。沉睡之前我把所有‘也’字族的神器遣散，你和他们不一样，是我沉睡后的第一个神器。所以我会为你请一个新的族名。”
“我必须向你承认，最开始把你留在身边，我是存了利用你的心思。但现在我也同样像你保证，从现在开始，我只会有你这一个神器，你的家族也只会有你自己一个人。”
“你就和我一个姓氏吧，你的名字是——”
“塍玉。”
……
有耀眼的光围绕着塍寺和夏油杰两个人出现，塍寺丝毫没有避光的意思，他的手指点上对方的额头，话里带着笑意，“还有一件事。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唯一的神器了，以后说话就不要敬称了，直接就像刚才那样，叫我的名字吧。”
这是神明送给他的，独属于他的特例。
光芒渐去。
一把如琢如磨、晶莹剔透的玉扇留在塍寺的手中。
“没想到你竟然化成了一把扇子，阿玉。”塍寺转了一下，“倒是和我给你取的名字挺配的。”
“我也没想到。”夏油杰也很好奇自己现在的样子，打量了好几眼。
“塍寺，现在你应该可以快点解决对面的那只海胆了吧？”神器在武器形态的时候，也是可以和主人交流的。夏油杰对这种交流的方法无师自通。
“当然。”塍寺挑了挑眉，“不过在这之前，有个东西我得先从它身上剥离出来。”
“阿玉，你看出它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了吗？”玉扇直指海胆的方向。
“不一样的地方？”夏油杰经他这么一提醒，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海胆竟然一直牢牢地顶着头上的小男孩，“这只海胆，好像是在保护他？”
“嗯，我也才意识到不久。”塍寺点头，“之前因为我在湖里故意搅水捣乱，又一直在靠近它，它可能是把当成了想要伤害那个孩子的人，所以才对我有敌意。”
“刚才我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一直离得远远的，它也就没有攻击我们。”
“一只咒灵……会保护人类吗？”夏油杰皱起眉头。
不对，这只海胆不是咒灵！
“对，它不是咒灵。”塍寺肯定了夏油杰的猜测，“它只是误吃了什么东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罢了，至于这只海胆这么护着男孩的原因……兴许是宠物护着主人呢。”
“那阿寺，你的想法是？”听过塍寺对自己的称呼，夏油杰也偷偷把对塍寺的称呼换成了一样的。
塍寺对此没什么反应：“没事，我倒是对这只海胆挺有兴趣的。让它把误食的东西吐出来就行了。”
“准备好了吗，阿玉？”他一展玉扇，“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第一次联手合作，我却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十分有默契了。”
“我们本来就认识很久了，阿寺。”夏油杰纠正。
塍寺轻笑了一声：“说的也是。”
这应该是塍寺面对敌人时为数不多的温柔一击，留在海胆肚子里一直不消化的某个东西被吐了出来，海胆的身体越变越小，最后竟然变成了只有巴掌的大小。
它身上的小男孩也因此落在水中，已经恢复成人类模样的夏油杰顺手把人接住，放在岸边。
“看来这才是它本来的大小。”塍寺从水里捞起海胆，甩了甩。
夏油杰走过来也跟着一起看，没想到正看到塍寺手里的海胆突然张开大嘴，人性化地打了个哈欠，“……普通的海胆，有这么大的嘴吗？”
“唔，看来它吞下去的那个东西还是产生了点影响。这之后肯定不适合继续跟着人类做宠物了，就不如我勉为其难地收了吧。”塍寺的样子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勉为其难。
“对了，刚刚它吐出来的东西呢？”塍寺正四处找的时候，夏油杰已经递过来了。
“你是说这个吗？”他说，“我看这个倒有点像是咒物。”
“咒物？不过这样子倒是挺别致的，怎么感觉有点像……”塍寺拿起来，对着太阳底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人的手指？”
他冷笑一声：“哈，我就说怎么会有那个家伙的气息。”
“阿寺认识手指的主人？”
“以前见过。”
话音刚落，他加重了力道，手心里干瘪的手指直接被他碾成了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