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追随你
人间已悄然来到八月,夏天绽放了最澎湃的时刻。
最粘稠的绿意,最盛大的情意,都在这个季节如潮水般翻涌。
狂风,暴雨,清晨,黄昏,炽热的夏天拥有最暴烈的天气,也承载着最长远而热烈的情谊。
很平常的一天黄昏,许黎歌来到那天他们四人散步的田野。
周时祺说要给她一个答案。
水田里的稻子已经被收割,只剩下一堆一堆的整齐秸秆。
四处虫鸣不断,清风席面而来,铺天盖地都是自然的呼吸。
小提琴音顺着风飘荡在整片光秃的麦田,一音一律都击打着许黎歌的心。
她缓缓踩着节奏向前走去,少年挺拔又清俊的身影就立于晚风里。
许黎歌静静听着欢悦而缱绻的乐音,不错目地看着面前更甚晚霞的人。
待她走近,刚好也是一曲终。
“你在这等了多久?”许黎歌问。
周时祺:“我把曲子拉了三遍。”
今日的周时祺显然好好捯饬过,干净合身的白衬衫,西装裤,身高腿长往那一站,俨然一副青春偶像剧男主角的派头。
许黎歌咽了口唾沫,穿成这样,总不该是来拒绝她的吧。
“曲子听清了吗?”
“嗯?”许黎歌回过神来,“什么?”
“你没听明白?”周时祺噎了下,“那我再拉一遍。”
“不、不用。”许黎歌连忙摆手,“我当然听明白了。”
她就是被今天的周时祺晃了眼,这么脍炙人口的曲子怎么可能没听出来。
“love story嘛,这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周时祺笑笑:“这就是我的答案。”
惊喜临头,许黎歌有点迟钝,“你今天是要、要表白啊?”
周时祺没忍住笑了声,“先表白的不是你么?”
想要的答案已经唾手可得,许黎歌却卡了壳,“我、我……”
“别我我你你的了。”周时祺把小提琴装好袋,小心地放在一边,然后敲了下她的额头,“今天,你听我说。”
“没错,我是要表白。”
“本来这事应该我先来,但先前的我有太多顾虑了,没想到你抢了先。”
周时祺走近一步,两人靠得更近。
温柔而缱绻的嗓音在风中显得沙哑,又带了一种别样的情意。
“我很想你,阿黎,在分开的一千两百多天里,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很想你。”
许黎歌眼睛立马酸了,在久别重逢的人面前,没有什么比一句“我很想你”,来得更为诚恳直白。
在周时祺那些踽踽独行的日子里,澎湃的思念远比爱意要来得更为深刻。
他们之间对于彼此,本就没有清晰对于爱的界限。
儿时陪伴,少时懵懂,喜欢这种情感早已融在了岁月里的每一天。
直至分别,这种情意的特殊性和不可替代性才得以凸显。
我开始想你,才明白原来我是在爱你。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表白是应该怎样说,是说喜欢,说爱,还是说承诺?”
他又靠近了点,两人眸中只留有彼此,他说:“但我不想这样说。”
周围一切都很静,连风都停了。
许黎歌静止在此刻,雀跃又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
深埋的美好和喜悦都在此刻如烟火般绽放,烙刻在以后的每一天里。
话音落,春山生。
他说:“阿黎,我追随你。”
追随,很主观又决绝的一个词。
信徒追随信仰,向日葵追随太阳,人民追随祖国。
无论哪种,都带着无法更改的孤绝。
她没有反应,只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许黎歌陷进了这汪湖水里,那么一汪澎湃又沉静的湖水,足以让他注视的任何一个人沉沦。
而他说,这汪湖水永远会注视着许黎歌。
这种狂喜让她一时没法做出回应,只能癫狂一般死死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有好多好多的爱啊。
这些爱只属于她。
这种认知瞬间充斥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眨了下眼,落下泪来。
周时祺失笑,强制性让她闭了眼,“眼睛疼么?”
许黎歌乖乖地让他揉眼睛,“不疼,我很幸福。”
周时祺眼睛也泛酸,“幸福怎么还哭了?”
她言之凿凿:“幸福的时候,人就是想哭的。”
因为幸福的时刻太难得了,走了那么远的路,遭了那么多的罪,才重新将幸福拥在怀里。
情绪太极端的时候,人总是会变得迟钝,平时妙语连珠的人也都显得词不达意。
但眼泪在这时候,就变成了一种见证。
见证我的难过,见证我的喜悦,见证我的漫漫因果。
周时祺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
他说:“那以后要一直这么幸福,要幸福到习以为常,不会因为难得而落泪。”
许黎歌哭得停不下来,眼泪鼻涕糊了周时祺一肩膀。
“谢、谢谢哥哥。”
周时祺心软得成了一滩水,“是我该谢谢你,阿黎真的很勇敢。”
待到落日已向西山沉了一半,两人才牵着手回了家。
“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了小提琴的?”许黎歌总算是想起这件事了。
周时祺:“四五年级吧,记不太清楚了。”
许黎歌震惊地看着他:“就是我去宁海上学那几年?为什么突然学小提琴?”
周时祺沉默了好几秒,“其实这是柠桉姑姑来和我说的。”
“啊?我妈妈?!”
他点点头:“虽然你那时候已经去了宁海,但柠桉姑姑也经常会回来看看,有一次她问我,要不要学小提琴。”
“我那时候也不小了,该懂的道理都明白,也知道了我妈妈的事,所以,我没怎么想就同意了。”
许黎歌撇了下嘴,“那你怎么都不和我说?我以前暑假回来的时候也没看见你拉过小提琴。”
周时祺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那时候年龄已经不小了,学小提琴的效果也不太好。主要是我平时还要上课,只能周末去学。”
他拉紧了她闹别扭的手,“我刚学的时候,乐理什么的也听不懂,拉的不好,就想着等学好了再拉给你听。”
“但后来学得还不错了,你也不回来了。”
许黎歌一僵,“哥哥……”
周时祺只是淡淡的笑了下,“还是怪我,学的时候也不是很认真,学了几年还是个半吊子。”
“没有!”许黎歌反驳,“你上次在舞台上拉得超级好,很多人都为你鼓掌了。”
“那是后来。”两人闲庭漫步,走走停停,“我开始学只是因为听别人说我妈妈会拉小提琴,我就想着那我也去学吧。”
“但本质上,我对小提琴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训练也是半推半就。”
许黎歌:“那你是怎么拉得那么好了?”
“因为我突然找到了发泄点。”周时祺声音轻了些,“后面几年,你没再回来,我也上了高中,在那种每天都很沉郁的状况下,我每次拉小提琴,都变成了一种发泄。”
“他们都说音乐是有共鸣的,我以前没发现,一旦发现了,拉起琴来,就不怎么枯燥了,反而是一种放松的机会。”
许黎歌停了下来,抱了下他,“哥哥辛苦了。”
周时祺适应良好地接受了她的撒娇,“不苦,你回来了不是吗?”
他声音轻得像雾。
“我等到了,就可以了。”
中间的苦痛可以不必说。
他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现在一切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真的不觉得苦。
在得到黎明之前要等待,这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啊。
只要真的会有曙光,那些黎明前的漫漫黑暗,他都会安然接受。
他的圆满已经在怀里。
所以那些沉恸,苦闷,他都不会计较,更不会怨恨。
他只想守着她,安然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