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帝不会怪罪
第一局在秋韵利落的点炮中飞快结束。
周时祺把牌一摊,朝她扬了扬头,“去吧。”
秋韵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快?她游戏体验都还没来得及感受。
许黎歌倒是一副早已习惯了的样子,非常认命地打算洗牌重来。
“你怎么胡这么快?我不信!”
说着就打算站起来看他的牌,周时祺悠闲地吃着李子,“随便看,看完了记得去抓螃蟹。”
许黎歌无奈地看着无能狂怒的秋韵,心里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个局面。
秋韵泄气地跑去抓螃蟹,纪斯羽怕她不会,立马也跟去了。
一下子桌面上就剩他们两个人。
“对不起”,许黎歌突然说,“我之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没适应。”
“没事”,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轻声说:“我下次注意。”
“不用注意!”她有些着急,在心里暗自懊恼为何此刻自己的言语如此匮乏,“我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我们、我们像以前一样就好。”
他一如往常她说什么都答应,“好。”
“那这个你要吗?”许黎歌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来一块石头,纯白的质地里掺着如天空一般的湛蓝色,只比拇指大一点,很是小巧精致。
周时祺看着那块石头,低声说:“这是你刚刚在河里找到的?”
“嗯,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石头了”,许黎歌说,“阿韵想和我换我都没同意。”
他嗓音里带着点哑:“那为什么要送给我?”
许黎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因为我觉得你生气了,想着讨你高兴的。”
他低声呢喃,如梦呓般:“想讨我高兴吗?”
“那你要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周时祺舒然一笑,“要吧。”
他从她手里拿过那块石头,攥在手心里。
要吧,怎么能不要呢?
反正他也不能要其他东西,要块石头也是好的。
反正他拥有的东西少之又少,有块石头也是好的。
那边秋韵终于在和纪斯羽的联合下抓了只巴掌大的小河蟹。
秋韵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拎着那只小河蟹走过来,砰的一下甩进了旁边的水桶里。
“它还夹我手!”秋韵明显输得不服气,“再来,我今天非得让周时祺也去抓!”
周时祺轻飘飘笑了一下,没理会她的“豪情壮志”,仔细地用手擦了擦那块石头,然后小心地放进了口袋里。
秋韵也看见了那块石头,诧异的盯着他:“诶!这石头不是小黎儿找到的吗?怎么在你这?!”
许黎歌也有些羞愧,毕竟秋韵想和她换她没同意,结果她转头就送给了别人。
“是我送给他的。”
秋韵更气了,“为什么不能送给我?!”
许黎歌眼里带着点歉意,轻声说:“我本来就是要送给他的。”
“行!”秋韵就差没气得呲牙咧嘴,“快点洗牌!姓周的,今天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周时祺勾了勾嘴角,无所谓的耸了下肩。
纪斯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平静回视,两秒后,两人皆移开视线。
惠风和畅,树摇影动。
四周除了他们的嬉笑交谈声,就只有独属于大自然的声音。
时间在流水潺潺里飞逝而过,在秋韵第十次去抓完螃蟹回来,她终于认命。
她合上自己被溪水泡得发白的双手,对着周时祺做祈祷状,“哥,哥,我知道错了,是我太狂妄了,下次能不胡我的吗?”
周时祺无辜得很:“是你自己点的炮。”
还好意思说!一说这个她更气了,十把里她起码要给周时祺点一半的炮,纪斯羽还得输两把,还有三把是周时祺自摸。
自摸就不能算是她的错了吧,结果那丫的又说自摸的人可以指派一个人去捉螃蟹,次次点的又是她!
还美其名曰说她已经有经验了,捉起来更快。
秋韵越想越气,“是什么原因你自己清楚!为什么小黎儿跟我出一样的牌,你不胡她的偏胡我的!”
周时祺淡淡一笑,说出的话要多温柔有多刻薄,“我乐意。”
纪斯羽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说:“合着我俩是来给你当免费劳动力的。”
要说最累的还是纪斯羽,秋韵输了他要去抓,自己输了又要去抓,基本没闲下来过。
周时祺仿佛终于良心发现,“辛苦了,吃点枣子吧。”
秋韵的脸色闻言缓和了点,结果他又说:“补充好体力,下场继续。”
秋韵差点一口枣子呛死,“你是人吗?!”
她仰头四十五度望天,差点声泪俱下,带着三分后悔,三分震惊,四分悲伤,“这世上怎么有人敢这么对我?!”
周时祺也是不明白在外人面前挺高冷一女孩为什么私下里这么戏精,他看了眼天色,确实也不早了。
他站起身,说:“算了,不麻烦你们少爷小姐了,我去抓吧。”
周时祺今天第一回走到那水桶前,瞥了一眼,明显不是很满意,隐约嘟囔了句:“才这么点。”
秋韵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到是自己特意跑来受气的,就更气了!
她把枣子咬得咔嚓响,对着桌上的另外两人愤慨发言:“周时祺在学校里半天不和谁说一句话,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毒舌!”
纪斯羽算是和他走得近的,基本也能知道点,“他只是不想说而已。”
“半天不和谁说一句话”的周时祺对许黎歌来说其实是陌生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从她有点记忆开始,周时祺就一直是温暖可靠的哥哥,会带她出去玩;会帮她教训欺负她的小朋友;会带着她一起上学;在她摔倒了后,会一直道歉,然后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家。
后来她四年级去了宁海上学,只有暑假寒假能回来。但她每次回到家,也都会看到他站在门口等自己的身影。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直到现在。
她突然意识到,好像周时祺永远会陪着她说很多天马行空、不知所云的东西,从来不会不和她说话,也从来不会和她生气。
除了今天她突然冷淡逃避的那一回。
但她又很清楚,从前是从前,他们已错过了太多的时光,他如今怎样,她其实并不了解。
思及此,她心里泛起空远而缥缈的失落感。
这世间总在离别,也总在重逢。
多的是人感慨“相去万余里,各在一天涯”,也多的是人庆祝“今投欢会面,顾盼尽平生”,却很少有人去思考或者缅怀,那些不曾相见的日子,又该怎样去弥补。
几人没聊多久,周时祺就提着水桶回来了。
秋韵凑过去一看,有小半桶,一顿晚饭是肯定够了。
她嘴巴一瘪,心里憋屈得很,打牌打不赢,捉螃蟹也比不过。
周时祺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觉得好笑,“秋大小姐,你才貌双全的,跟我这比什么呢?”
秋韵看他总算是说了句人话,非常宽宏大量地表示不和他计较了。
“行了,去看瀑布么?”
他话音一落,三人都表达了十足的赞同。
“哇哦!还有瀑布,走走走!”
“你们这地方惊喜还挺多的。”
许黎歌也明显兴奋了起来,“是我们小时候去过的那个地方吗?”
周时祺突然也升起了那么点期待,“是啊,走吧,再带你去看看。”
几人麻溜地把东西收拾好,迅速上了岸。
“把东西放这吧,等下回去再一起带走。”
不同于来时候的负重累累,几人一身轻松的各自啃着枣子李子就朝前走去。
此时下午四点半,太阳还是依旧炽热,但敌不过少年们的鲜活生动。
热情较之来时丝毫不减,甚至更加雀跃,像极了这茂密树林里经久不息的嘹亮蝉鸣。
周时祺前所未有的舒畅,连往日觉得聒噪的蝉声也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透着旷远的希望。
但接近黄昏,虫蚊也愈发增多。
“小黎儿,那瓶喷雾你还带着吗?”秋韵实在忍不了了,这破林子里怎么这么多飞来飞去的虫子。
“噢,我带了的。”
许黎歌拿给她,秋韵立马朝着自己身上猛喷,喷完自己后,对着纪斯羽也是一顿操作。
“给,小黎儿,你自己也喷点。”
许黎歌接过喷雾,却没有自己喷,看向身边的周时祺,和之前问的一样,“你要喷一点吗?”
这次周时祺没有拒绝,说了声好,迅速往自己身上喷了几下。
喷完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随后伸手虚挡住她的脸,快速地往她衣服上喷了几下。
秋韵和纪斯羽戏谑地对视了一眼,倒也没开口说什么。
许黎歌没觉得有什么,还将这看作为周时祺彻底原谅她了的意思,所以她还有点高兴。
这些时间相处下来,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她每一次放假回来与周时祺共度假期的时候。
所以她自然地享受着朋友们愉快而轻松的假期,将之前那种怪异而酸涩的感觉彻底抛之脑后。
五分钟左右,他们抵达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前面就是几十米高的瀑布。
三面环山,石壁嶙峋而陡峭。最上方是长在峭壁上葱郁的灌木丛林,不知晓源头的水流轰泄而下,砸在底部的巨石上,散落在茂密的树梢间,形成了一幅生动而宏大的白色画卷,生生不息在几人面前展开。
秋韵惊呼:“还有彩虹诶!”
山间弥漫起的水雾在阳光下发光幻彩,在瀑布前方形成了一道绚丽的拱门。
“这个瀑布常年不止,但夏天时最漂亮。”
几人都为大自然的景观神怔,独属于自然的气息洗涤了每个人的心。
周时祺朝左边一指,说:“那边有条小道,可以去下面那个水潭。”
于是几人叽叽喳喳的又往小道上走。
秋韵:“虽然我看过很多其他地方的瀑布,但我到这里还是觉得很震撼诶。”
纪斯羽:“那些是景点,无论怎么说都是经过人为操作的,当然没有这种原始感的震撼了。”
许黎歌:“重点是,景点里乌泱泱全是人头,也没法心无旁骛地看景啊。”
秋韵嫉妒:“这么说也对啊,我羡慕你们了,可以随时随地来,还没有人打扰。”
周时祺笑了声,“这有什么的,此刻这里只属于我们。”
他率先走到小潭边,轻轻一跃,站到了一块突出的巨石上。
周时祺难得心里这么畅快,他双手一张,身后是雷动磅礴的巨大瀑布。
他身挺如松的站着,丝毫不比这大自然的手笔逊色。
许黎歌眼眸微动,少年肆意的模样昂扬又不羁,她又听见他清凌凌的声音。
“此刻我们将之私有,上帝不会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