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山神已死

    一番简单的清洗后，师父将脏掉的破烂衣服就地焚烧掉了，说是怕路过的山灵精怪捡到后寻着味找上门来。然后便继续上路了。

    尿骚味吗？东三忍不住内心里默默吐槽道。

    吐槽归吐槽，师父说的不无道理。经过短短几天的历练，东三深知这个世界的危机四伏。不过令自己感到奇怪的是，在自己内心的潜意识里似乎以前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吧。不然自己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小。如果自己以前就是一个对各种精怪习以为常的人，那遇到这些小鬼啥的不应该就像在野外看见白鹭，野兔一样寻常。总不能那一壶忘忧水给自己胆子都给洗没了吧。

    溪水就在高高的草地的边缘，仅仅几步之遥。却让人心安不少，这会正是日落黄昏。师徒几人沿着小溪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天黑，小溪仿佛没有尽头一样，永远曲曲折折的向前延伸向远方。

    按照师父的说法只要沿着小溪一直走大概两天的路程就能到达最近的一个大城镇，兀城。到时候可以去旅馆里泡个热水澡，然后再买点好吃的补充一下行囊，随身携带的糙米和大饼已经快吃完了，最重要的是给我添置一件新衣裳，算是师父送给我的礼物。一想到这些，我就干劲满满，恨不得不休不眠一晚上就走到兀城。最主要是这几天我们一路走来，除了在渡口看到过一次热闹的市集，便再也没遇到过一个活人，全是些鬼鬼怪怪的。再这么下去，我怕是连怎么跟活人打交道都要忘记了。

    师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总不能让自己的两个宝贝徒弟变成野人野狗吧。

    突然感受到手里一沉，有东西进网了。

    因为已经入夜的原因，几人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按照师傅的吩咐我们在一棵大树边卸了行李准备就此过夜，顺便撒了网在溪水里，捉点鱼儿充饥。好在这溪水里鱼儿还真不少，网才撒下没多会就有收获了，我连忙将网向岸边拉，费了我老半天劲才将网里的东西完全拉到岸边草地上。还挺沉的。

    借着篝火的火光，我这才看清网里是条大鲤鱼，看来今晚的晚餐有着落了。

    东三这么期待晚餐的样子当然不是在期待插管吃流食，人再变态也不会对那玩意上瘾的吧。是因为在师父的药粉作用下我的喉咙处的破洞已经几乎完全愈合，只是嗓子还是没法说话。但是进食一些固体的东西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只要小口小口得吃就行。吃了这么多天的流食，都快忘了肉是个啥滋味。

    刀起刀落，这会自己的刀工虽说不上炉火纯青，但是切个鱼掏个内脏什么的已经是手到擒来了。旺财喜欢吃鱼内脏，所以每次都把内脏掏出来全都留给旺财。然后再用树枝将鱼串起来便可以上火烤了。

    约莫过了有些时候，火光下得鱼肉正滋滋冒着油。馋得我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从这鱼上了火盆，东三便一直蹲在一边目不转睛看着，等的就是这一刻。扭头看了眼师父，见师父正笑着朝自己点了点头。

    “吃吧吃吧，你先吃。”

    我也不跟他客气，将鱼拿在手上吹了吹，就是一大口咬下去。以往都是他抢着先吃，说什么要尊师重道的狗屁话。估计是他老人家看我几天没尝过滋味，觉得我可怜才这次让我先吃第一口。

    嚼了嚼，只觉得牙齿有点烫。

    没有味道，一点味道都没有，只有咽下去时的疼痛。

    不对啊，我明明放了盐巴，我不信。

    又是一口鱼肉，东三还特意多嚼了一会，可还是没有味道。

    此时东三发现一边的师父眉头拧成了一团，一脸凝重。

    难道又是什么精怪作祟？正当东三百思不得其解，愣愣得看向师父。

    “东三，不是鱼的问题，是你的问题。”师父伸出一只手接过了我手中得鱼，另一只大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像是在安慰我。

    “虽然你的喉咙恢复了一点，可以用嘴吃饭了，可是你的味觉还没有恢复，这段时间恐怕你尝任何东西都尝不出滋味。”

    是啊，我没有舌头。嘴里空荡荡的一片漆黑，怎么可能尝出烤鱼的滋味呢。想到这里我便一下子蔫了。这不就意味着过几日进城就算上酒楼吃大猪蹄烤鸭大闸蟹，我东三通通尝不出味。

    顿时觉得人生无望了。连肚子都伤心地咕咕叫了起来。

    “吃点吧，虽然没味道，但吃点恢复得快。”师父见状用手撕下来一条长长的鱼肉喂到我的嘴里。还能怎么办，不吃只能饿死了，我也只好配合着将没有味道的鱼肉一点点嚼碎吞咽下去，味同嚼蜡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人好歹还能尝出一个蜡味。

    用完晚餐后，师父又去倒腾他的宝贝们了，听师傅说他的宝物们有些还是活物，每隔几天需要用人血喂养一次，不然等到救命的时候，法宝不管用了就要死翘翘了。也不知道师父所修的这是个什么路数，越看越觉得邪门。

    正当东三躺在地上百无聊赖盯着头顶上的星空发呆时，远处的林子里突然窜出几团火光。像是有人举着火把正在穿行中。

    这么晚了这荒郊野外的，正经人谁会挑着个点赶路。恐怕对方不是什么善茬。东三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将篝火踩灭。在不清楚对面的底细前，不能让对面发现我们的存在。师父也微微点了点头看向东三，对东三的行为表示了肯定。短短几天的相处，野外行事这方面的本领师父一直在嘴边挂着，自己想记不住都难。

    这会二人一狗正趴在高处的小山包处观察着下方出现的一行人。师父还热心的将旺财师兄翘起来的尾巴用手压了下去。

    看起来像是娶亲的队伍，四个人正抬着一个大红色的喜轿，最前面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正举着火把，同样后面也有两个小厮举着火把。领头的是个老太太，想必应该是媒婆。

    这深更半夜的娶亲，搞什么名堂？还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知道这个地方除了那片危险的大草地，就是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老林子，自己和师父这一路走过来连个村都看不见。看他们的前进方向倒不是往草地那边走，那是一条上山的路。

    就算是这附近真的有人家，为什么要大半夜娶亲，也不敲锣，不打鼓的，恐怕其中必有妖异。

    此时师父用手将东三的头往下压了压，示意我和旺财往后退了退。

    “造孽啊，可怜啊。”师父长叹了一口气。

    听师父这语气，像是知道些什么，顿时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连忙拉住师父的袖子，满脸期待的看着他，示意师父继续说。

    师父看懂了我的意思也不多作扭捏。

    “你可知娶亲为什么叫婚礼。”师父悠悠问道。

    东三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

    我一个半大小子，女娃娃的手都没牵过如何得知婚嫁这些事。

    “咱们中原地区，大多中午娶亲，下午举行婚礼，而下午正好是黄昏，所以才叫昏礼。一些西北偏远地区则不然，他们会选择半夜娶亲，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把新娘子娶回家。因为山里多山匪流寇，当地村民怕新娘子被抢亲，所以家家户户都是半夜娶亲，趁流寇山匪没睡醒之前把新娘子安安全全的娶回家。”

    按师父所言，那这支队伍应该是属于第二种了，这个地方深山老林的，多半也是有山匪贼人出没，只是师父先前为何要说可怜了。

    师父拍了拍东三的头继续说道，

    “你仔细看了他们所走的那条路没，那是一条上山的路。那条路我几年曾走过一次，前面的山顶上只有一个山神庙，没有其他的岔路。而且你看那新娘坐的轿子前后都各挂了一串黄纸，并且那四个小厮都没有穿鞋，是打着赤脚的。”

    东三抬头回想了一下，确实如师父所言，轿子的前后各挂着一沓厚厚的黄纸，自己还以为是什么不要紧的装饰品。

    “那些黄纸，是给山神庙里那位上贡的礼单，是附近村里第二天将带过去的贡品清单。那些小厮赤脚前行，也是只有在祭祀的时候才会有的礼仪。”

    照这么说的话，那这行人不是娶亲的队伍，而是去山神庙祭祀的。贡品是什么，难道是轿子里那个活人。

    “你想的没错，这次的祭品恐怕正是轿子里坐着的那位姑娘，多半还是个女娃娃。”

    以活人为祭，难怪师父说可怜。可转念一想自己一路上遇到的鬼怪们，也许这也是当地人的生存之道吧，给山神老爷娶亲来获取山神的庇护，这样若是能保一村人平安也是无奈之举。就是苦了轿子里那位姑娘，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此时师父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天上的半轮月光久久不言语。

    没想到师父竟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看旁路人遇难感触这么深，只是师父都坐在这里半天了，也不动窝，夜里的风还是稍有些凉。我也不好意思起身走动，只好陪着师父在这里发呆。

    半晌后，师父轻声说道。

    “那条路我几年前走过一次，那个山神庙我去过，那是一座死的山神庙。”

    东三有些诧异的看着师父，尚不明白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