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夜
伊卡洛斯山脉已入夜，入秋的微寒清风轻轻地从西北方吹来，掠过了漫山山林。
无数枝叶伴着风的节奏，洒脱地轻轻晃动，那“沙沙”的白噪声，实在令人安心。
月亮还未爬上山头，但此时的山林却染上了一片朦胧的银色荧光。
那是这片山脉特有的星耀萤火虫开始发光发热了，目光所及之处，漫山遍野，遍是银光。
“砰啪——”
打碎这片宁静的，是一架于山脉上空疾啸而过的沃斯-5型旅行飞船。
紧凑型的船体搭配着极具流线型的设计，再加上内置的那有着机械学会背书的猛禽发动机，这个型号的飞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当下富贵人家少爷们的最佳玩具。
只不过，这架飞船加速时产生的刺耳音爆，总会让抬头仰望着它的人们怒骂一句：
“操！摔不死你的。”
……
毕竟已经到了开学季，弗洛·新叶今天的心情并不算好。
他斜靠在飞船主驾驶位上，一身浅青色工装，浓密的淡金色长发凌乱散落着，于发隙间突出的，是一对狭长尖锐的精灵耳朵，同发色的浓密睫毛下，一双细长的柳叶眼微微眯着。
令人在意的是，他的右臂并没有半点精灵成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泛着银光的机械义肢，尖锐的钢铁手指间，燃烧着一根粗大的精灵特制雪茄。
“呼~”
吹出了一口浓烟，眯着眼睛，望着眼前的烟灰色渐渐地淡入空气中，弗洛有着精灵特色的白皙脸庞上，浮现出了些许怒意，紧接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实属家门不幸，这老不死，出门前差点把我这条刚装上的大星星手臂给卸掉，还堵在门口聒噪个不停，幸亏我跑得快。我这手臂，可是机械学会最新发行的生命之树联名纪念款义肢，绝版的！”
“呵，当韭菜的觉悟，值得赞赏，我是否应该给你来一些……悦耳的掌声？”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柳吉转过头来，对于精灵的每日一孝，这位穿着考究法袍的人族青年似乎已经习惯了。
他扫了一眼弗洛右臂那雕刻着精细花纹的机械义肢，语气显得有些不屑：
“出发前听你父亲说，你一位血脉纯正的高等精灵，整个假期都颓在家里抽烟喝酒也就算了，还学你们机械系的那些疯子一样，给自己的身体更新零件？你到底，还是疯了？”
“我可没疯！”
弗洛瞪大了眼睛，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他胡说！什么抽烟喝酒的你别信，那老不死可是学新闻学出来的，说话总爱掐头去尾。”
“呵，你没疯？谁知道呢——那你说说，你的右臂，究竟是怎么回事。”
“……”
一阵沉默，弗洛没有回答柳吉的询问，他将机械手指上抽了一半的雪茄用力地按断在烟灰缸里，转头望向了窗外疾速掠过的夜色云层。
夜色很美，他的手臂，也是在如此的夜色之中，被打上了废弃的标志。
“柳吉，放假前，学院派遣给我们小队的最后一项紧急清理任务，你可还记得？”
“嗯，你说。”
“莱顿城外，暗礁区地下乐馆24号，狩猎目标是一位被黯灵完全夺舍的老鸨，辅助你和雪莱布置净化法阵时，那老鸨尸身上喷出的粘液溅到了我的手上。”
粘液？柳吉低头沉思了片刻，皱眉疑惑道：
“记得学院作战参谋部下达的资料上显示，那女人的职阶顶多是古武系三阶初段，并未达到四阶以上的超凡领域。占据她身体的黯灵，也充其量是个普通寄生级。三阶灵魂失格者的体液，即便生化性质上的确存在一些腐蚀性，也不至于将你整条手臂给废了。”
弗洛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伸手将驾驶舱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如果只有腐蚀性就好了……那摊粘液里，还藏了一只黯灵寄生蛊，那粘液与我的手臂接触之时，那蛊虫怕是第一时间就已经钻进了我手臂里，而我对此竟毫无察觉。”
“放假回家后，家中长辈察觉到我已被寄生，当场就给了我一记高级风刃，呃……我指的是我原来的手臂。万幸的是，那蛊虫并没有立即在我体内生根发芽，我的小命也算是保住了。”
说完，弗洛试图活动了一下肘部关节，肘部关节间覆盖着中部轴承的鲜红仿生肌丝一伸一缩，看起来与正常手臂并没有什么功能性的差别，他似乎很爱惜这支哪怕在灯光暗面都泛着柔和银光的手臂。
“你的灵魂……并没有受到侵蚀，那还真是万幸。”
柳吉微微一叹，坐直身子，对着弗洛轻声安慰道：”回校后，把你这条铁胳膊卸了，我跟你去找学院光明系的老师求一个躯体再生的法术，那些光明系的老师们，我看都挺好说话的。”
弗洛却是偏向了脑袋，仿佛是在逃避什么一般：“躯体再生？那得去找光明系圣途领域的牧师大人，而且还得是十一阶以上的。呵，地区教堂主教级的光明系老师可没有那么多闲心——就算他们有多好说话，站他们面前我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我懒得去。”
“手臂都丢了，还懒得去？你可真是个人才。”
好声好气的关心，换来一顿蹬鼻子上脸，任柳吉脾气再好，此时也无法保持冷静。
柳吉的脸色逐渐阴冷，他站了起来，从高处储藏柜中取出了一瓶罐装咖啡，坐下时狠狠地给弗洛肩胛骨位置的义体连接处来了一肘击。
砰——
“地区主教又如何？站他面前他还能把你吃了？刚入学那时，你的身上还有一股子热血和骨气，现在的你，真他妈的是个废物。”
“嘶，痛！”
一阵假惺惺的痛呼后，弗洛像是突然丧失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座椅上，他的身躯抽搐着，扭曲着，如同一只煮烂了的大虾。
“嗤。”柳吉冷笑了一声，瞥了弗洛一眼，然后神色不屑地转过头去，拉开手中易拉罐的拉环，慢悠悠地喝起了咖啡。
……
其实并没有失去意识的弗洛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已经不想在这令人悲伤的话题上再度停留。
很快，他就在驾驶台的边缘发现了一个格外醒目的红色按钮，那是沃斯-5型飞船特有的动能超载按键，也就是飞船圈里被人津津乐道的油门焊死按钮，于是他眼珠子骨碌一转，然后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艰难地撑着座椅扶手，缓缓地坐起身来。
“柳吉，别谈这烦心事了，我可是在行动中光荣负伤的伤员，我强烈主张享受伤员待遇！要不，我们来飙个船如何？我看最近学院是铁了心要把莱顿城外的那些蛀虫给打扫干净，我们回校后八成也要参与行动，到那时，我们可没那么多机会开飞船了。”
柳吉却是冷笑了一声：“呵，修为等阶不咋地，演技倒是一等一，你的手臂……啧，反正做主的还是你自己。”
“至于飙船……”
感觉眼前的这位精灵似乎已经无可救药，柳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突然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弗洛的钢铁义肢，入手竟是温润如玉，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冰冷。
“都残疾人了，还飙船，你到底行不行啊。”柳吉忽然笑道。
“你正在侮辱我作为一位雄性高等精灵的尊严，闭上你的臭嘴，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