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留在这里
也不知道墨问尘到底是跟她说了什么，从医帐中出来，顾星辰忽然毛就顺了。
不跟他闹脾气，也不再说要跟着他一起起兵回京，她要好好的留在这里，等天下平定，等盛世太平，她等着他来接她。
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周承颐十分困惑，也多了一分难言的担心。
入夜，等顾星辰睡熟，周承颐在军帐中来回踱步，等墨问尘进来，周承颐指了指榻上的人儿，低声道：“出去说。”
一直到无人处，周承颐才问：“她怎么了？”
墨问尘张了张口，最终，似乎含了某种妥协道：“塞外寒凉，王妃她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胃受了寒，养一养就好了。”
“当真如此？”
“问尘不敢欺瞒王爷。”
他垂了眸子，顾星辰的话似还在耳边，她说，这个时候让他知道自己怀孕，除了给他平添一分牵挂和忧思，没有任何作用。
走到现在，她们任何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起兵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那么多人的希望压在他肩膀上，那么多人的性命又拴在他的名下，顾星辰明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乱。
“他一定会怀疑，你千万告诉他，我只是胃病。”
关于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一句都不要提。
闻朝十七年冬，晋王周承颐与平阳边关起兵谋反，率晏家军一路从平阳攻到卫城脚下，周承烨率军抵抗，兵力悬殊，八百里加急请求朝廷调兵。
彼时，周闻尧终于从长生不老的梦中醒来，本欲抽调北边防军，恰逢北地边关战乱，又欲调取南军北上，广南王的军队蛰伏多年，也在此时破土而出。
唯一可用的东部军，迫不得已一分为二，一部分南下抵御广南王，一部分北上，支援周承烨。
他是战场中走出来的皇帝，闻朝战火四起，周闻尧却没有过多惊慌，早年前他就明白，周承颐留不得，当年他能留下，如今，就能将他彻底铲除。
可军队一日日来报，晏家军势如破竹，卫城就要收不住了。
一旦卫城攻破，从卫城到京城一片坦途，便再无天险可守。
终于，在顾行舟率领的军队迟迟没能到达卫城之后，周闻尧这才慌了。
他重新穿起战甲，意欲亲自去迎战周承颐，铜镜里那张老脸却陌生到让他害怕。
镜子里，那张沟壑纵横，又脸颊瘦削的脸，是他的吗？
这身战甲的主人，分明是一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啊！
当年，他随着哥哥四处征战，驰骋天下，是何等的风光。
周闻尧提枪，原本趁手的长枪，此刻，竟差点从他手中脱手。
“陈公公，左逢源新出的丹药呢？”
小太监恭敬奉上。
一连串的丹药倒进嘴里，周闻尧眯了眼睛：“去永安宫。”
京城雾蒙蒙的，连日来的下雪天，让整个宫中的气氛都阴气沉沉。
周承胤被曾晓棠抱在怀中，一双眼睛如往常般清澈：“娘亲，你怎么了？是太冷了吗？”
周承胤感觉到她的颤抖，想要给她披件衣服，曾晓棠却握住了他的手：“承儿，你要记住，你要永远记住， 不要记恨你哥，任何时候，都不要记恨你哥，他不会伤害你，真有那么一天，你不得不站在了他的对面，也一定要记得，什么都不管的跑向他。”
周承胤没听懂：“娘亲，你在说什么？哥哥他，已经不在京城了。”
“会回来的，你哥哥，他很快就会回来。”
曾晓棠唇角染上一抹凄然又释怀的微笑：“承儿，你要记得，哥哥才是我们唯一的亲人。”
耳边是一声声通传，曾晓棠抓着他胳膊的手忽然收紧，脸上的柔情全部被严肃代替：“承儿，答应我！”
周承胤被她吓到，点头：“承儿记住了。”
曾晓棠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周承胤点头，跟着宫女飞快走了。
周闻尧进来，曾经熠熠生辉的战甲，多年搁置，也蒙了尘灰，曾晓棠表情淡淡的：“皇上这是，要亲自出征平定内乱？”
周闻尧走到她跟前，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不错，我要你随朕一起。”
曾晓棠笑笑，任由周闻尧将她手腕握的生疼：“正好，我早就不想活了。”
她在这深宫里苟延残喘，也不过是为了保晋王的平安。
如今，周承颐羽翼丰满，她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周闻尧苍老的眼睛里染出漫漫痛意：“玉儿，从头到尾，你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爱过朕？”
曾晓棠一怔，如花儿的脸上突然绽出惨然的笑意：“你终于想起了？我是苏玉儿，不是曾晓棠！”
她是玉儿，是只属于周闻声的苏玉儿。
她陪着打天下的，也是周闻声。
攻入京城前夕，她亲眼看到周闻声死于周闻尧枪下，她不明白，亲兄弟为何在大业将成之时，反目成这个样子，她亦不懂，周闻尧走过来时，那突然就灼亮的眸子。
他抓起她的胳膊，带着不再伪装的炽热：“苏玉儿，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
她大惊，一直以来，她都和闻声一样，把他当亲弟弟，苏玉儿震惊的无以复加：“你，你说什么？”
周闻尧脸上的表情几近癫狂：“凭什么哥哥坐拥天下，还能拥有你，凭什么我就什么都没有？”
“所以，你就杀了他？”
苏玉儿眼里含着愤恨。
“是，就算下地狱，我也要你！”
周闻尧力气极大，他用力拉扯她的胳膊，粗重的呼吸扑面而来，苏玉儿拼死抵住他的胸膛：“周闻尧！你，你住手！”
闻声死了，她还活着干什么呢？
苏玉儿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挣脱开周闻尧， 拿到了周闻声从不曾离身的刀，冰刃触到皮肤，冰一般的凉。
周闻尧大惊，他想过去，苏玉儿却厉声喝止：“站住！”
周闻尧不敢再走近一分，紧张中，才刚会走的周承颐，摇摇晃晃的从外头走进来，小脸迷茫，嘴巴溢出含混不清的音节：“娘，娘……”
苏玉儿几乎立刻就流下了泪，周闻声死了，可他们的儿子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