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起风了
所以，他把她扔在了菜市口？
难为他想的周到，天冷，还晓得把她放在烂菜叶堆上。
拾月端来了一碗姜汤，温和道：“娘娘，天寒地冻的，王……王嬷嬷怕您感染风寒，特意吩咐拾月，给您熬了驱寒的姜汤。”
王嬷嬷？
她怎么没什么印象？
拾月眼底闪过一丝不善撒谎的慌乱，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娘娘，王爷，他不太好，您要不要去瞧瞧？”
昨夜，拾月挂心顾星辰，一直等到了后半夜。
熬过乌云散去，孤月高悬之际，周承颐抱着顾星辰回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了床上。
白日里，王爷脸上就已经是遮都遮不住的苍白，此刻，他抱着王妃，明明脚步都虚浮了，却还是将王妃稳稳的抱在怀中，如同捧着珍宝一般小心。
“王爷，您……”
“无妨。”
周承颐凝眸盯着床上昏睡的人儿，烛火昏沉却温馨，半晌，周承颐转身，低声吩咐：“王妃醒后要是问起，就说她是采买丫头在菜市口捡回来的。”
“是。”
踏出房门前，周承颐还是添了一句：“记得明早准备些姜汤。”
“是。”
“王爷，需要奴婢去请墨大夫么？”
拾月终究是斗胆说出了她的担忧，至少在她看来，王爷唇色愈发苍白，额角眉梢都是昏黄烛光都遮不住的病态绯红。
“不必了。”
纯黑色的衣角从门槛上拂过，夜色做曲，酿出他身上经年的孤独。
周承颐回头：“今夜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奴婢明白。”
然后起风了，风卷走长夜，天光大亮。
拾月这丫头一向不撒谎，周承颐好好的待在府中，还能怎么不好？
顾星辰并没有多在意拾月这句话，她换了件衣服，又吃了早饭，才漫不经心的往揽阅轩去。
屋内同样笼着地龙，却不似卧房那般暖和。
书房里放了张小榻，周承颐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里衣，正和衣躺着。
他双眸紧闭，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好像真的不太舒服。
顾星辰在他跟前坐下，手未搭脉，已经感觉到他身上扑来的热气。
他在发烧！
额头滚烫，唇色如染了血般殷红。
顾星辰立刻紧张起来，只是一天没见，他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她赶紧去摸他的脉搏，浮脉跳动杂乱无章，沉脉微弱，宛如游丝，顾星辰赶紧走到书案旁，书写了几张药方后，急道：“拾月，赶紧按照这个药方去抓药，记住，快些！”
“好！”
拾月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匆的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她与他两人。
顾星辰端来了一盆水，又拿了一方帕子，沾湿了给他敷在额头。
未几，周承颐醒了。
一双眼睛烧的红红的，却如淬了火一般明亮。
看到是她，周承颐抬手，扯掉了他额头上的帕子。
“你干嘛？”
40度的周承颐，说出的话冷的像结了冰：“你不是不管我吗？还来干什么？”
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昨天明明是他说的，要她不要打扰他的不是吗？
顾星辰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句，周承颐冷着别过脸：“所以，就把本王一直晾在这里？”
是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男人的心思才更难以捉摸！
算了，他是病人。
顾星辰好脾气的道歉，帕子沾了水，复又敷在了他的额头上。
可周承颐似是铁了心的不配合，她给他敷上，他便拽掉，敷上再拽掉。
如此折腾了几回，顾星辰磨没了耐心。
闹闹闹，烧死你算了！
顾星辰盆子往边上一摔，走了。
楼梯下了一半，顾星辰到底是返回去了。
谁叫，他是病人，谁叫，她现在的性命还在他身上拴着，万一他真烧死了，她不得跟着遭殃么。
顾星辰叹口气，接着在他床边坐下，温声问：“是敷帕子不舒服吗？”
“冷。”
好吧。
顾星辰抱来一床棉被，给他盖上，细心的掖住了被角。
“还冷。”
那再加一床。
最后，连炭火都生了好几盆，她都热出汗了，周承颐盯着她，就一句话：“我冷。”
顾星辰耐着性子：“说吧，到底想怎么样？”
她是医生，医生就该关爱病人，但医生也是人，也是有底线的！
“抱我。”
顾星辰盯着他半晌，妥协，谁叫他是病人呢，抱就抱一会儿吧。
周承颐躺在她怀中，淡淡的甜香味儿从她身上钻入鼻息，他几不可闻的轻叹口气，爱上别人就爱上别人吧，反正这个“别人”也不是别人。
他只清醒了这一会儿，旧疾加上绵长的慢性毒药，如同藤蔓在他身体里肆虐，一会儿是如坠冰窖的恶寒，一会儿又如躺在了火炉子上，烧的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燃烧起来。
顾星辰给他加了药量。
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灌下去，他的情况却并不见好转。
如此折腾了三天，周承颐的脉息总算稍稍平稳。
顾星辰衣不解带的守了他三天，看他醒转过来，心想，他若是再敢跟她如之前一般胡闹，她就立刻送他去见上帝。
“怎么瘦了？”
周承颐声音沙哑的厉害，一双眼睛溢满心疼。
算他有良心。
顾星辰看他总算神智清醒了，起身就想把他交给拾月，周承颐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她便倒在了他的身侧。
“做什么？”
周承颐将她抱在怀中：“不做什么。”
她想挣脱，他却将她箍的更紧。
顾星辰心里悬着事儿，可她也是太累了，被禁锢一会儿后，在他身边沉沉睡去。
沉入黑甜乡前，一个名字从她嘴里溢出：“赤桃……”
周承颐微眯了眸子，赤桃？
那个陪嫁过来的丫鬟？
晴了好几日，院子里的积雪慢慢消散了，赤桃心情很好的从外头回来，李公子说了，这件事办好了，她就是头功一件，即使她没办法成为他的妾，就是暖床丫鬟，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啊。
赤桃哼着曲儿，下人房今儿怎么这样安静？
她推开门，明亮的光线中，一道身影如巍峨高山压迫而来，赤桃神色一僵，欢快的曲儿戛然而止：“奴，奴婢拜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