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终章
拾月跟头咕噜的出来，眼泪都要溢出来，她奔到顾星辰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才颤着声音道：“王妃，真的是您，真的是您回来了？”
顾星辰抬手，擦擦她眼角的泪珠儿：“多大的人了，都要当娘的年纪了，还老哭哭哭，不害羞。”
拾月早已不再是那个沉稳的少女，她头上的髻高高挽起，一派干练的样子。
主仆们哭了一场，待他们情绪稍稍平息，周承颐才道：“这么多年，晋王府还在，倒也新鲜。”
王管家道：“圣上登基后，就下了命令，谁也不准动晋王府里的一草一木，有时，圣上还会来呢，就坐在您的房间，一坐就是半宿。”
周承颐眸色深深：“行了，天不早了，你们下去吧。”
宅邸还是那座宅邸，一切都没有变，可，一切都已经变了。
她当初开辟出来的那片药园子，如今郁郁葱葱，长满了药草，揽阅轩里，放着顾星辰从各处寄回来的， 医药书的手稿。
那些王爷爱看的书，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架之上。
书案上，一张宣纸摊着，上面几个苍劲有力的字，力透纸背，彷佛要将下笔之人的心思都倾注下去——
哥，我好想你。
周承颐柔和了神色，没出息的，坐了皇位， 也是个没出息。
顾星辰走过来，在他腿上坐下，瞥到书案上的几句话，忽而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回京吧。”
其实，江南那么大，她带着烟雨在江南生活那么多年， 给烟雨找个放心的人家，并不是难事。
周承颐却要回京。
他不说，她也隐隐明白。
周承颐调整了一个让他们都舒服的姿势，捏了捏眉心：“小孩儿坐了皇位，操心的事那么多，我总要替他分分忧。”
他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小孩儿才会心安。
才不会费尽心思，派人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烟雨怎么办呢？”
晏月大了肚子，将来，还会对烟雨好吗？
“送进宫里？”
顾星辰摇头：“宫里荣华富贵，也遍地荆棘，我只希望她能做个平凡人。”
周承颐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随她自己吧。”
“嗯。”
一夜再无话。
翌日。
天气晴好，顾星辰眼看着药园子里的杂草，终是没忍住，自己去仓房里翻找锄头。
仓房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一起，顾星辰翻翻找找，看到就隐在长缨枪后头的人脸时，惊的差点坐到地上：“铁柱？”
那人却不动。
顾星辰盯着半晌，费力的搬开那排放兵器的架子，后面，整整齐齐的面具排列着，都是她熟悉的模样，铁柱，呼延赫，还有几个她很眼熟，却想不起名字的……
身后，周承颐温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星辰愣怔半晌，忽的就笑了，想起过往的种种，此生，得他一人，又何尝不是幸运。
半个月后，烟雨进宫，赐周姓，入了凝香殿，册封宁心公主。
顾星辰心事了去，整个人都跟着松快。
她跑到揽阅轩，抬眸却见周承颐倒在了书案之后。
她小心翼翼的喊他：“周承颐，周承颐？”
怀中的人儿幽幽醒转：“在。”
她太知道，他这样意味着什么。
油尽灯枯，精力耗尽，预计的三个月，她以为，他们还能看到今冬雪花纷飞， 却要止步于秋日的寥落里了。
“你还有，未了的心愿么？”
顾星辰强迫自己尽量平静。
周承颐双眼微微涣散：“带我，再去坐坐船吧。”
想来，那晚闻朝国庆，他跟她悠然自得的飘在水上， 实在是人生不可多得的快乐和悠闲。
“好。”
小船悠悠，星夜沉沉。
顾星辰抱着他，只觉得轻快又沉重。
他时日无多，她自然也熬不了太久 。
只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忽然就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
她跟他说起那个他从不曾踏足过的世界，明亮的落地窗，车水马龙的城市，还有人人平等的文明，周承颐温柔的回应着，一双迷离的眼睛，透着向往。
顾星辰道：“下辈子，下辈子我带你去我的世界看看，好吗？”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最后一个音节吐出，怀中的人儿，没了声息。
任她如何轻声叫他，都不再有任何回应。
万籁俱静。
万物都在这深沉的夜色里，沉沉睡去。
原来，失去是这样的痛苦。
她终于明白，当年周承颐为何会一夜白头，明明做好了准备，可当他真的就在自己面前消逝，顾星辰还是痛的心都抽到了一起。
怎么，就不等等我呢？
顾星辰轻轻的将他们的手绑到一起，秋天的水真凉啊。
冰冷刺骨的水顺着气管涌入鼻息，胸腔，巨大的疼痛袭来，顾星辰却彷佛再也感觉不到，她唇角含笑，周承颐，你要等我，你要等我……
混沌，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仿若漂浮于无穷无尽的虚无之中，顾星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满手是空。
她惊慌失措，这是哪儿？
周承颐呢？
着急间，她猛地睁开眼睛——
刺目的光线争先恐后的涌入眼睛，强光刺眼，顾星辰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将将看清，纯白的天花板，水晶吊灯，还有，正在呼呼作响的风扇……
顾星辰眉头紧拧，忽然，脑子里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无数个声音从她脑海中涌出——
“抱歉，您女儿现在是植物人状态，具体什么时候会醒，我们也不知道。”
“或许，多给她讲讲故事，会有帮助。”
“叔叔阿姨，她平日都喜欢看什么呢？”
“小说，她喜欢小说。”
她上山采药，遇上暴雨，踩空了，人失去了意识。
植物人……
耳边一直温柔有力的声音……
门口，有轻微响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不疾不徐的从那边走来，他手上还拿着书本，一双桃花眼，熟悉又陌生。
走到床前，触及到她明亮又带着些迷茫的双眼，他笑：“醒了？”
顾星辰盯着他，却恍如隔世。
她任由他搀扶着自己坐起来，又任由他给自己做那些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醒来的测试。
放下感光笔，他温柔道：“刚醒来，还不太适应这个世界，对吗？”
顾星辰抿抿唇，他的眉眼明明是陌生的，她却仿佛已经用手指临摹了他的模样千百遍。
只是，清爽的头发，年轻而俊朗的脸庞，还有那一身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白大褂，都跟记忆里的古色古香格格不入。
盯他良久，顾星辰张张嘴，长久未用过的嗓子，还不太适应，她努力许久，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周承颐？”
咫尺之间，他眉眼含春，一双桃花眼笑意融融：“是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