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夜寻卷宗
桃花怔怔然，良久才回答：“奴婢愿做子期，却并不愿做三千佳丽之一。”
“你是…不愿？”李华眼里的璀璨星辰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他缓缓松开桃花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罢，这宫中日子也并不是这般快活的”
桃花松了口气，或许自己只是迈不过心中那道坎，甚至还有点怪皇上当日刑场不阻止行刑。但终归这一切，错不在皇上。只是自己是不能和他在一起的…
李华接下来说的话出乎桃花的意料，“朕瞧着，你在长宁殿中的日子，也并非这般好过。日后来元丰殿当差如何？”
“奴婢自是愿意的。”桃花轻轻点头。
李华眉眼带笑看着她，心中甚是欢喜。就算做不得夫妻，做个近在眼前的知己也是好的。起码自己还能保护她。
从翔鸾阁出来后，桃花带着李华的手谕回了长宁殿。她先去和张夫人辞别。
“多谢娘娘数月照抚，桃花感恩于心。”桃花施施然福了个身子，抬头却发现张夫人脸色甚是不好。
张夫人恨不得把手中的茶杯捏破，下午青莲来告状时，自个儿还是不信的，以为又是青莲乱嚼舌根子。现下看来，是她错怪了青莲，“行，你行。本宫这里是留不住你了。”
“桃花就此别过，日后还会常来看娘娘的。娘娘若是需要调香或者想吃家乡小吃，只管差青莲来吩咐即可。”
张夫人挥了挥手，“你走吧。”
桃花在偏殿收拾包裹，来的时候带着什么，走的时候依旧是那几样，不过多了支珍珠簪。
这是刚进宫时，青莲赠与她的。桃花握着这支珍珠簪，眼泪簌簌落下。
从长宁殿搬出来后，桃花整日在元丰殿侍奉，偶尔去御花园里采摘些新开的花儿来调制香料。
天气渐渐热起来，素心湖畔的莲花，袅娜地开着，羞涩地乍开红装，如星星点缀碧天，似红云铺满水面。
那浑圆厚重的田田荷叶，如亭亭舞女的裙子，又似千万把擎起的伞。
荷叶上的露珠，在晨风中轻轻地摇晃着，时而分成无数的点点碎珠，时而汇成一颗剔透的明珠，簌簌坠下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桃花每日都去湖边待上半晌。入暮时分，凉风徐徐，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或是黎明时分，乘一叶扁舟，划入荷丛，嫩蕊凝珠，盈盈欲滴，清香阵阵，沁人心脾，她偶尔集上一壶露珠带回去。
这日傍晚，桃花回到翔鸾阁时，李华趴在御案上睡得正熟，林晚在一旁轻轻地打扇。
她轻轻走过去将玉露茶放到一旁，却见李华臂下压着一份奏疏，轻轻将他的手臂挪开，抽出奏折来，匆匆扫见一行字：罪臣卷宗已入藏书阁。
罪臣…会有爹的卷宗吗？桃花心下一震，指尖微颤，不动声色地将奏疏叠好放置一旁。
藏书阁在元丰殿后，看守也并不严密。皎洁的月光隐藏着一丝忧愁的思绪，桃花脚步迟疑，假装路过，看到藏书阁前只散散站着两个侍卫。
转过墙角，桃花用素心手帕捂住口鼻，燃起早已准备多时的混合香丸，这香丸还是当初在王妈妈那的时候跟着崔英儿学的。她想起崔英儿和季殊，不由怔住。
不多时，侍卫便纷纷软倒在了地上。
桃花回神，悄悄走过去，轻轻推开了藏书阁的门。这是空旷的一间房，其中只有无数的紫檀暗八仙立柜，列队静静站于房内，每个柜上都标着卷宗的年份。
她慢慢找着，四下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自己仓促有力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寻了许久，桃花终于看到了标有元丰九年的字样的立柜。手指从一个个卷宗上慢慢划过，最终落于标有“陆辛”二字的卷宗上。
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起来，真相，马上她就能知道真相了。
桃花哆嗦着手指，缓缓抽出卷宗打开，借着窗格里透进的月光，清晰的看到卷宗上的字迹：
元丰九年，关东大旱颗粒无收，民不聊生。皇上特拨银五十万两，封文官陆辛为监察御吏前往赈灾。月余，灾情未缓，皇上复派两江总督钱有章查之，发现监察御吏吞银三十万两。事败，陆辛杀钱有章灭口。朝野震怒，御笔亲判，削其官职，斩首示众，满门抄斩。
眼泪大颗大颗滴落下来，打在卷宗上。桃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不断溢出。
绝不会是这样，爹绝不会是这样！常年青衫儒帽洗得发白、连桂花糕都不舍得常买的人，如何会贪污赈灾款银？又如何下得了手杀害昔日同僚？临到头却是这样一段耻辱的记载，无辜背负千古骂名任谁都不会甘心！
“谁在那儿？”一声厉喝破空而来。房里的油灯纷纷亮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桃花心下一惊，手中的卷宗砰的一声掉到地上，她觉得自己像是只地老鼠，瞬间无处遁形。
不好，被发现了…怎么办？卷宗固然不对，现下已是无法修改的，等日后查清了真正的真相后，再修改也不迟。现在赶紧走吧。
她转身欲走，却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掐住了脖子，呼吸顿时变得困难，抵制住窒息的致命感，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桃花怔住，思绪百转，这人她是见过的。
她的确是见过他的。之前救了赵广义而身陷牢狱，后来被王克惦记差点被强要的时候，是他救了她，是他一句“碧玉年华，岂知世事”挽救了她的清白和一条性命。
当时没看清容貌，她只一直记得那双黑沉凌厉清明的眼睛。
喉骨疼得快要断裂，桃花的脑袋却异常清明起来，她从脑袋里搜刮着记忆，努力回想着，记得当时王克那个死胖子称他为稷王爷。
桃花双手掰着李稷的手，努力发出声嘶哑的叫声：“稷…稷王爷。”
李稷有些迟疑，缓缓松开了掐住桃花的手，“你认识本王？”
桃花被放开后，因着缺氧，疲软在地上，捂着脖子猛咳了一阵，久久站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