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死志
乔世杰接了帖子,沉默半晌后,去了乔彤萱的院子。
些许日子不见,乔彤萱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她一身缟素麻衣,眼睛红肿得像个核桃,里面尽是红色的血丝,面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衣衫空荡荡地挂在她的身上,瘦得几乎脱了形。
看见她的样子,乔世杰又是心痛又是无奈,道:“妹妹,你忘记在母亲的床前,你答应了母亲什么吗?你这个样子,母亲在天之灵看着,又该多么难过。”
乔彤萱似游魂一般,眼都不抬一下,幽幽道:“大哥你就别骗自己了。人死如灯灭,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在天之灵庇佑。”
“一定是我不好,母亲才狠心抛下我。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她被养得太单纯,在这样的打击下,竟然生生的钻入了死胡同里面出不来。方锦书和其他姐妹们开解她的那些话,都被她忘在了九霄云外。
乔太太过世后的这些日子,她只一个劲的觉着,定是她太不争气,才让母亲走得这般决绝。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乔彤萱竟然萌生了死志。
“彤萱!”
乔世杰大急,他没想到只两日不见,妹妹竟然成了这个样子。他和方梓泉一样,早就挪到了外院居住,亲兄妹之间也不能无微不至。
他转头看向伺候乔彤萱的丫鬟,厉声喝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都这样了,也不知道来通报我一声。”
两个贴身丫鬟吓了一跳,忙跪地请罪求饶。
乔彤萱淡淡地瞥了一眼,道:“你也不必怪她们,我无病无痛的,来找你做什么?只是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好,轻省。”
乔世杰忽地扭头看着她,眼睛里喷出怒火,“啪”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吓得那两个丫鬟跪在地上扑向乔彤萱,才堪堪接住她的身子。
这记耳光打得很重,乔彤萱的口里破了皮,一缕鲜血缓缓地沿着她的嘴角而下。
她也不去擦拭,索性就那样仰头躺在丫鬟的身上,眼神放空地问道:“怎么,大哥也觉得我是个负累了吗?”
乔世杰痛心疾首道:“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母亲为我们两人,舍弃了生命。而你呢?你活成这样,到底是要让谁难受?!”乔世杰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还指望着,父亲会怜惜于你?你还没有清醒吗!”
“母亲用命给我们铺的路,你就要这样作践不成?”
他情绪激动,丫鬟也不敢相劝,清理这乔彤萱嘴角的血迹。她苍白面颊眼看着浮起了五根鲜红的指印,却不觉得痛。
乔世杰越激动,越显得她像游魂一样。
她无法原谅自己,她迈不过心头的那道坎。
直到母亲离世她才知道,原来母亲的病是因为怀着她的时候种下的病根。拼命生下了她,病却留给了母亲。
可是,她做了什么呢?
她享受着母亲的关爱,自以为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女,无知无觉。她没有体察过母亲的病,更不了解她的感情,满心以为虚幻的幸福,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无知地享受着宠爱,没有多体贴母亲半分。甚至在母亲快要离世的时刻,自己还在和她赌气。这样的自己,本就不配得到母亲的疼爱,所以,她从对自己十分失望。
乔世杰犹如困兽一般在屋里走了几圈,指着那两个丫鬟道:“你们出去!”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虚弱的姑娘,又看了眼暴怒的少爷,哪里还敢出去。从来没见少爷发这么大的火,万一将姑娘打坏了可怎么是好。
“你们出去吧,他可是我亲哥。”乔彤萱开口,两人才扶着她在桌子边上坐下,一步三回头地出去,掩好了房门。
乔世杰在她对面坐下,沉声道:“彤萱,你看着我!我有件事一直不敢给你说,但今天却不得不说了!”
见他神情沉郁,乔彤萱蹙眉道:“既然一直不敢说,不如就一直不说。我一个废人,还能帮上大哥什么忙不成?”
“这件事,跟母亲的死有关。”
“什么?!”乔彤萱惊得跳了起来,这个时候,也只有乔太太的死,能引起她的注意了。
“你小声些!”乔世杰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怀疑,母亲的病时好时坏,并不那么单纯。”
“我留意了,妇人因产子而难产、血崩而亡的,时有发生。留下后遗症的也不是没有,但只要仔细调养着,好生养上几年,就算往后子嗣艰难,总会慢慢好起来,并不会像母亲一样积重难返。”
“大哥的意思是?”乔彤萱面色惊惧,她从未想过,母亲的病有问题。
“母亲身边的丫鬟,都是从外祖家带过来,最可靠不过。”乔彤萱凝神想着,道:“就连大夫也是外祖特意请了,开方给药。谁,可以在这其中做手脚?”
“谁说外祖家就一定可靠的?”乔世杰反问。
乔彤萱只觉得如同当头被泼了一桶冷水,从头凉到脚。母亲走了,背后的真相鲜血淋漓。如今,大哥却告诉她,连外祖家也不可信?
“在你四岁那年,母亲待着我们回去外祖家过年,你还记得吗?”乔世杰问她。
乔彤萱点点头,道:“自然记得。”回外祖家的次数不多,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晰。那是她第一次回去,得了好多赏钱和稀罕物件。
“就是那次,我听见母亲和外祖父起了争执,外祖母在一旁哭。”那个时候,乔世杰的年纪要大一些,记得一些事情。
“之后有两年母亲都不愿意提起外祖父,年节上也只是打发人回去送些礼,连信都没有去一封。”
乔世杰看着她道:“妹妹,如今你想必对外祖父的了解更深了。你说,对一个不听话的女儿,他有没有想过要换一个听话的?”
乔彤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乔世杰继续道:“我再跟你讲一件事。有一次,我看见父亲身边的小厮从小厨房里钻出来,觉得奇怪便进去看了看。”
“你觉得,我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