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但即使这样说, 也不能抹去一个既定事实:秋野空其实并不知道织田作之助临走之前想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
织田作他有提到我吗?有想到我吗?又为什么要残忍抛下我一个人呢?
这些问题几乎连续折磨了他五年。噩梦中, 织田作之助牵着弟弟妹妹们的手,只留给他背影,无论秋野空怎样挽留,哭过跪过威胁过,都没有回头。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并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也无法从坂口安吾那里得知,甚至对方连面对太宰治的勇气都丧失了。愧疚、懊悔不断折磨着这位王牌情报员,让他几乎要走不出这场冗长的噩梦。
其实又有谁走得出呢?
在他们活下来的三个人中, 大概就只有太宰治被织田作之助留下了最后的温柔和痛苦。
阔别近五年的对峙, 还是由太宰治轻易拉回了胜利手柄。仅仅是一句话就让秋野空恨不得丢盔弃甲,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半晌,秋野空才颤抖了下嘴唇,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冲着太宰治拉起了一个勉强能称得上笑容的弧度:“是这样啊,作之助他最后也还提到我了。”
黑发青年那双藏着薄绿的眼眸深处有着无法掩饰的痛苦。想要知道织田作之助到底说了什么, 又为什么要残忍地丢下他选择去赴死——就连见最后一面,哪怕是再说一句话的机会也不留给他。
但是没关系、没关系。
这些事情,等到织田作之助复活,他会一一问个清楚, 他相信织田作之助一定会给个让他满意的回答。
夕阳逐渐下沉,在逐渐黯淡的余晖中, 太宰治一瞬不瞬地看着秋野空,将黑发青年的情绪变化逐一收入眼中。
小山坡的风很轻, 连带着太宰治的说话声也很轻。风撩起了男人额前的柔软卷发, 他问:“猫酱似乎在想一些很不得了的事情, 我可以知道吗?”
秋野空自然没有回答, 太宰治也不觉得尴尬,继续笑眯眯道:“好吧,那我就等猫酱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好了。”
“呀,时间不早了,小孩子应该回去了哦!”太宰治看了看天色,故意大声说道。
谁还是小孩子?已经二十出头的青年心底吐槽到。他还有很多话想要讲给织田作之助听,这几年来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织田作,而现下刚来一会儿就走也太不尊重了些。
老实说,在那棵树上窝一晚上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更甚至由于天性使然,高大的树木让秋野空反而会产生安全感。
只不过还没等秋野空再说些什么,远远的就听到脚步声。虽然对方因为这里是墓地而格外放轻了脚步,但豹耳灵敏的听力依旧帮助秋野空捕捉到了对方的存在。他的目光眺过太宰治的头顶朝对方看去,太宰治当然不会错过秋野空视线的变动,他皱了皱鼻尖,随后轻巧地转身面向来人:“呀,是敦君啊。”
来人一头白色的短发宛如被一刀斜切垂在少年耳侧,那双藏着点点紫色的金眸却像是小狗般忠诚。
中岛敦在太宰治面前收住缓慢的脚步:“太宰先生,你果然在这里啊。”
白发少年喘匀了气,才抬头看向勾出笑意的太宰治。这片墓园他早就来过,也知道这片小土坡上埋葬的是太宰治的好友。
那时太宰治虽也是温柔地笑着的,却让中岛敦分明感到对方在内心深处是一张哭泣的脸,缠绕在周身的寂寞感让内心柔软的白发少年忍不住一起感到悲伤。
但这次在此处找到太宰治时,中岛敦却没能如上次一般触碰到太宰治难得一见的“脆弱”。就如同往常很多个日夜一般,太宰治在自己内心的外面筑起了铜墙铁壁。
中岛敦好奇地看着和太宰治对立站着的黑发青年,这大概就是乱步先生让他和太宰先生一起带回去的人了。
即使是以男性的眼光来看,中岛敦也不得不说一句黑发青年的长相是极为优秀俊朗的。对方凌乱的黑发有几缕散落乖巧地搭在额头上,露出那双少见却又迷人的猫眼,薄绿色点缀在他的虹膜中。但直挺鼻梁下的那张薄唇却是让他的面孔增添了几分熟悉的锐利,让人感到不太容易接近。
比如说接下来要将青年一起带回侦探社,中岛敦突然就怀疑很难做到——但是有太宰先生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吧?
秋野空的视线与中岛敦的撞在一起,秋野空大大方方的让中岛敦打量了。倒是中岛敦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急急收回视线,为自己对于一位陌生人不太礼貌的打量举动感到有些羞耻。
“哟,敦君,找我有什么事吗?”太宰治将手搭在中岛敦身上,阻止了对方的胡思乱想。
白发少年猛然一惊,不好意思的挠挠自己后脑勺:“是这样的,乱步先生突然”
两人说话显然没有避着秋野空的意思——虽然即使他们再小声,在一定范围内都能被秋野空听到,但不同举动带来的效果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对于两人话中‘与太宰先生在一起的另外一人’指的就是自己,秋野空显然心里已经有了底。但是在太宰治开口之前,黑发青年依旧保持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太宰治眸光沉沉,对于江户川乱步为什么要把秋野空带回去的猜想已经在脑海里转了十几个。
但这位过于聪慧的男人最终却是面上不显,一脸笑意地转过身来:“猫酱也听到了,那就和我们一起去侦探社一趟吧~作为交换,晚上请你去喝酒怎么样?”
秋野空不为所动,太宰治保持微笑。
而中岛敦却因为太宰治对于秋野空的称呼脚下一歪。
对于一个比你自己都要高一点的青年,喊“猫酱”这种可爱过头的外号真的不是在嘲讽吗太宰先生?白发少年在心里暗自吐槽道。总有一天太宰先生在外面被打死也真的是对方情有可原的,绝对、绝对不会感到意外。
毕竟虽然对方的猫眼看起来是真的很可爱,但是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存在啊!
秋野空:“你真的变了很多,太宰先生。”
黑发青年垂下眼睑,在交锋中率先移开了眼神。他再一次向太宰治服软,隐秘地示意自己认输。
虽说在太宰治手下至少能捞到武力压制的好处,但随之而来的报复却不是好解决的。秋野空虽说不在意非任务之外的事情,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更愿意接下来的日子在屋子里直接平躺过去。
太宰治笑了一下,没有答话,秋野空也没指望太宰治能接自己的茬。
“敦君,走吧,我们回侦探社。”太宰治沙色风衣的衣角摆动,秋野空眸色渐深,盯着那片沙色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半晌才举步跟了上去。
中岛敦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人以眼神交锋达成了一致,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是最终结果是完成了目的,小老虎也就不再去深想。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但侦探社的主要人员竟是全员都在。
中岛敦推开大门:“乱步先生,我把太宰先生和那位先生一起带回来了!”
“好,辛苦啦敦!”侦探先生回道。
明明是最后一个进门,却受到了齐刷刷的全员瞩目,秋野空感到了万分不自在。他眯起眼,后撤一步,连背部都微微拱起,露出了非常强烈的攻击性。
陌生的黑发青年这一举动连带着侦探社的一些人也跟着戒备起来。
“呀嘞呀嘞!”带着侦探帽的男人大声打断可以说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也没看他怎么移动,黑发男人就挡在了秋野空身前:“他是我和社长的客人哦!”
两人竟都是黑发绿眼,要是面容五官一点都不像,怕不是众人要以为是亲戚——毕竟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江户川乱步这么维护一个人。
江户川乱步想去拉秋野空的手,却被青年不着痕迹地躲过。侦探也不介意,改为揪青年的袖子把他往社长室推。
“我当年就说过啦,你回来可以第一时间来找我的。”江户川乱步的声音被掩在关上的门后,逐渐模糊,留下一群好奇心被完全吊起的人来。
江户川乱步气呼呼道:“结果你却直接忘记这件事!我不想等你答案了,你自己和社长商量吧!”
经过对方这么一提,秋野空倒是想起来,在他从墓园出来回“家”的路上,遇见过这位侦探。对方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惊讶几乎溢于言表,拉着他说了好多。
但是说实话,那时候秋野空精神恍惚,连续几天窝在那棵树上不吃不喝,就连闭眼休息也是断断续续的,能把自己安全挪到家已经是不容易了。
所以他此时的疑惑也是真的。
秋野空认真又迷惑地发问:“我要和贵社社长商量些什么?”
江户川乱步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冷冽的翠绿与淡淡的薄绿撞在一起,宛如两人的性格分明。
江户川乱步拉长声音:“五年前,我就说你可以到武装侦探社来,社长会照顾你。”他边说边叩响福泽谕吉办公室的门,大约是早就打了招呼,福泽立刻应了声。
“进。”从男人的声音里就能听出他正直果断的性格,同时,秋野空的疑惑再次增加。
他和武装侦探社,可以说是毫无关联,而在他生命的前十五年里,也从未出现过福泽谕吉或是江户川乱步的身影。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莫非武装侦探社是慈善组织吗?
秋野空的疑惑一直维持到看见坐在办公桌后,板着一张脸的福泽社长。刹那间,什么疑惑都烟消云散了。
秋野空那双猫眼凌厉起来,脸上就连刚刚的细小表情都不见了。
来自两个人的,一种相似的薄绿色撞进了对方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