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的世界
“嘟嘟……”手机里传来令人烦躁的声音，李安安焦急地跺脚，怎么还不接电话？
“喂？”陆亦钟的声音终于响起了李安安不由松了口气。
“陆亦钟，你……”去哪里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亦钟打断了：“是安安啊。安安，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就先走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急事？”
陆亦钟抓脑袋，低头看到秋闻月拽着自己袖子的双手，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地撒谎：“嗯，急事。哎呀，总之，你先回去吧。”
不再等李安安回应，陆亦钟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秋闻月奇怪地问道：“谁呀？”
陆亦钟尴尬地笑道：“一个朋友。”
李安安呆愣原地，好久才缓过神来。她把手机放回衣兜，又将放在地上的礼物袋重新提起，好像无事发生般的大步向前。
好吧，那我就自己先回去吧。
天色已晚，血红色的晚霞铺满了天空，太阳灰溜溜地逃走，月亮要来了。
昏暗的路灯亮起，夏季的夜风既不清爽干透，也不温暖宜人。
绿色的树叶落在李安安的头上，原来夏天也会有落叶。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李安安保持笑意的回道：“嗯，我已经回来了。
“陆亦钟？啊，他不在我身边。
“不是啦，是我自己要先回来，不关陆亦钟的事。
“嗯，就是这样，伯母再见。”
电话挂断，在地铁里黝黑的玻璃上，李安安余光瞥见了面无笑意的自己。
啊，是这样的啊。
李安安低头垂眼，努力扯起嘴角。
地铁又一次靠站停下，一个人群下车后，又上来一个人群，车厢里还是弥漫着忙碌疲倦和汗水的味道。
偶尔会有与众不同的事物出现。
“妈妈，今天晚上吃什么？”小女孩在座位上不老实地扭动。
“别乱动，坐好。”母亲答非所问地警告，伸手将女孩抱回到自己的腿上。
真令人厌烦。
李安安好不容易扬起的嘴角跨下。
这是她不可能拥有的事物。
漫长的地下隧道吞噬着每一节车厢，巨大的阴影逐渐笼盖。哪怕是出口，哪怕逃出了地下，外面也是相同的光景。
走出地铁站，李安安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身上的挎包，她深呼几口气，终于迈开脚步。
她和陆亦钟的家是在距离市中心有点远的老城区。
与繁华新中心相比，这片曾经夜辉煌过的地方越来越破旧。唯一有点相似的，就是各色各样的人，毕竟这里也曾海纳百川过。
只是，有点经济条件的，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糟。
穿过一条小巷，脚步声一轻一重地响起。
李安安寒毛竖起，她不安地抓紧挎包。
又来了。
最近这一周，她总是能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她观察过周边熟识的人，本来以为会是林岳。他居然送了自己每天上学最常吃的早餐，而且林岳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总有一种和过去割裂感，或者说，像是带着高高在上、漫不经心，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可惜不是他。后来的谈话让李安安难过地意识到，林岳并不是跟踪自己的人。
跟踪者还在。
他还在。
到底是谁——
李安安将礼物袋推入手肘，让闲置下来的左手去打开挎包拉链，再用右手从挂包里拿出镜子和唇膏。
李安安一边假模假样地照着镜子画唇，一边调整镜子的角度，用镜子反射打量着身后。
是个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不是少年，而是老成的三十大叔。
李安安收起镜子和唇膏，又从挎包中拿出一样东西，并将它紧握在手心。
李安安大步向前，还差一点，就可以走出这条小巷了。
她要到人群里去。
忍耐了将近一周的男人终于决定行动，他不在畏缩一角，快步上前抓住李安安的手。
陌生又滚烫的手温让李安安大感震惊。
糟了。
心跳加快，恐惧席卷而来。
李安安张大嘴巴：“救……”
嘴巴被男人用手堵住。
不会有人来了。
母亲不回来，父亲不会来，从小的玩伴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李安安咬住男人捂嘴的手，将礼物袋甩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吃痛退后，又想上前。
李安安按响准备在手里已久的尖叫报警器，扭头就跑。
男人被惊声尖叫吓住了，他犹豫了一秒，又重新迈开腿。
不能让她跑了，那会更糟。
出口，快到出口了。
“李安安？”猝不及防，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提着粉色袋子出现了。
巨大的恐慌推动李安安不顾一切地向前，她停不下脚步。
两具身体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男人追上来，他一把拉住离他最近的李安安。
林岳搞清楚状态，迅速扑上去。
他打断了男人和李安安的联系。
男人咬牙切齿，人数的增加让他难得恐慌。
完了，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做了这种事——
不，已经被发现了——
该怎么办——
怎么办——
男人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
“滚开！”
极具杀伤力的武器一出现，李安安惊声尖叫。
林岳闭眼，用手臂去挡。
鲜血淋漓。
男人呆住了，他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
不是我，我没有——
李安安已经站起来了，她从挎包里又掏出一样东西。
李安安冲上前，尽管恐惧让她牙齿开合抖动，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睁大双眼，亲眼看着——
电击器把男人击倒在地。
警车声震耳欲聋，避耳不闻、害怕惹祸上身的居民做到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警察的嘴巴开开合合，在场三人却被困在另一个世界，毫无反应。
月亮的光辉没有太阳那般灿烂，却也让人心安不已。
从警察局出来后，李安安终于松了口气。
林岳也跟着出来，他的右手被做了应急处理，缠满了白色的绷带。
双方的沉寂还是林岳打破的：“所以，你一直被那个家伙骚扰。”
说骚扰也过了，男人只是徘徊在她的身边，今天是他第一次动手。警察的审问也证明，男人也是第一次跟踪。
李安安握紧警察帮助她找回来的礼物袋，低头一“嗯”。
礼物袋破破烂烂，里面的衬衣也沾满着灰尘。
林岳左手还提着粉红色的袋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警察不会管的——”
林岳还是不理解：“为什么？”
警察不是来救人了吗？
“你知道跟踪尾随要怎么处罚吗？”李安安提着路边的石头，她难得这么长时间没有露出笑容。
林岳追问：“怎样？”
李安安终于笑了，但全是苦味：“依据法律的规定，尾随跟踪他人，处以五日左右拘留或者五百元上下的罚款。”
“这么轻？”林岳瞪眼。
李安安却很理解：“毕竟跟踪者也是人，没有危及生命的时候，法律要给他们自我反省的机会。”
林岳沉默。
“我曾经认识个女生。”那是在李安安初中时的事。
“她也被一个男生骚扰。那个男生是她的同班同学。这个女生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去找这个男生的家长沟通，但对方的家长却说——”
“既然我儿子看上你女儿了，那我们就结为亲家好了。”
“女生和她的父母不同意，他们请来了警察，警察却说这是家务事……”
林岳瞠目结舌：“怎么会这样……那后来呢？”
李安安摇头：“我不知道，她们搬家了。”
“……”
李安安嘲讽道：“很讽刺吧，被害者要迁就加害者。”
这是林岳从未了解过的世界，他是男生，天然的利益者。他可以不用特别锻炼就比女生强壮，可以没有生理疼痛，可以不用承担过多的家庭义务，可以更容易去更广阔的世界。
这也是小说里从未提过的事。李安安会经历这些，会有自己的烦恼，会有自己的果决，会有自己的思考。
在小说里，李安安是围绕着陆亦钟的存在。陆亦钟不在时，李安安会想什么，会做什么，林岳没有小说描述就不得而知。
小说里好像有他们，又好像没有他们。
他从来不知道，身为反派炮灰中的刘涛会有个慈祥的奶奶，刘涛会为学业而焦躁，会为朋友挺身而出。
他也不知道，小说里还存在过一个爱好八卦，性格直爽的善良女孩，夏小雨；更不知道，五班班主任原来叫刘雅双。
他以为自己无所不知。
原来，是无知。
那她呢？
她真的会是小说里的李安安吗？她会想些什么？她真的会只是个单纯温柔的青梅竹马吗？
今天如果没有自己，凭借着李安安的聪明才智，她也能成功脱险。
在李安安的挎包里，有一堆防狼工具。就连警察也感叹小巧的电击器不容易得到，李安安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不是只靠陆亦钟存活的菟丝花，也不是只围绕陆亦钟转的向日葵，她只是李安安。
可是，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李安安。
“你会讨厌吗？”林岳问道。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李安安瞧了林岳一眼：“你指的是什么呢？”
“我……”林岳想问很多东西，却又无从开口。
李安安终于笑了：“不讨厌哦。所有的一切都不讨厌。”
她不讨厌夜晚，不讨厌地铁，不讨厌母亲，更不讨厌父亲。
她只是……
“法律总有滞后性。正义和公理总是有个过程。我不喜欢无法将所有坏人绳之以法的部分，但是没有比它做得更好的东西了。”李安安无奈。
没有办法。
温暖的路灯照映在李安安娴静的脸上，雪白的皮肤被染上了橘黄色，她的眼睛却幽深而冷漠。
李安安在楼道下鞠躬：“今天谢谢你。”
林岳慌忙摆手：“没事。我也没做什么。没有我，你自己一人也能脱困吧。”
李安安看着林岳另一只因受伤无法一起摆动的手，忍不住又笑了：“可是，也没有人能像你一样挺身而出吧？”
真是巧呢。
李安安脸上不显怀疑，她的笑容越来越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记得你家是在市中心那边吧？”
林岳很有钱，出手阔绰的日常行为，和不经意间所展现的昂贵服饰就能看的出来。现在，林岳脚上穿的球鞋，是李安安全身上下的衣服相加也赶不上的价格呢。
林岳想起此行目的，不好意思地涨红着脸：“刘涛家就在这附近，我刚从他家里出来……”
原来如此……李安安小心翼翼地松口气。
“还有……”林岳扭扭捏捏地将挂在手肘的粉红色袋子滑落在左手上，并把它递到李安安的面前：“上次不是惹你生气了嘛，这是赔礼。”
李安安一愣，接过袋子。
袋子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按照袋子的重量和手感猜测，这应该是个结实的家伙。起码，在男人拿小刀攻击时，林岳完全可以用这个东西来抵挡，但是他没有。
袋子还扎着天蓝色的蝴蝶结，不见一点狼狈。
不知怎么的，李安安拒绝不了。
她收下礼物，这次倒是真心实意的展颜一笑。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