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朋友与共犯
班主任还没从月考卷不见的打击中走出来，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惊讶之下，班主任重复一句：“你问我刘涛去哪了？”
林岳点头。
“可真巧。”班主任一边咕哝，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竟是一张假条：“喏，他说不舒服。请假回家了。”
林岳接过假条后仔细端详。
“诶？不舒服不应该回宿舍吗？”隔壁桌的老师奇怪地问道。
班主任也很无奈：“他一直跟我强调一定要回家休息，我也拿他没办法。”
“你呀，就是性子太软了，连学生都应付不来。那个学生肯定是找借口出去野了。”隔壁桌老师恨其不争。
物理老师不乐意了：“别这么说，那个学生我认识。他是个努力刻苦的好学生，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请假的。”
数学老师也认同：“刘涛那孩子就是太老实了。肯定有什么为难的事才请假吧。”
班主任也幽幽地叹口气：“唉，听说他家里的情况也不好……”
隔壁桌老师被三人连番反驳，不好再说些什么，带着差劲的脸色继续低头整理着文件。
“老师，我要请假！”林岳放下刘涛的请假条，急忙打断老师们的谈论。
班主任吹着不存在的胡子瞪眼，一边上下打量林岳，一边说：“请假？你请什么假？你这不是健健康康，万事无忧吗？！”
刘涛不也身体健康，还不是顺利地请倒假了？做人不能这么双标呀。
林岳嘿嘿一笑：“我想出校门看看刘涛。”
“看什么看？你既不是医生又不是人民币，你能干什么？说不定还会给人添乱！”班主任再次否决。
林岳不减热情，态度愈发诚恳，他张开双臂边比划边说：“老师，我可是刘涛最好的朋友。伟大的友情可以战胜一切！”
班主任被噎住了。
物理老师倒是若有所思：“刘老师，你就让他去吧。有的时候朋友的作用还是蛮大的。”
班主任忽而想起刘涛在班里时常沉默的样子，顿时心软：“好吧，你去看看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岳还没来得及高兴，班主任就竖起食指在林岳的面前警告：“但是！下午第三节上课前必须回来！”
林岳的眼神咕咕一转，他漫不经心地答应了。
班主任一眼戳穿他的小心思，用手指点了下林岳的脑门，冷笑道：“下午第三节可是我的课，你要是没出现，呵呵……”
林岳一个激灵：“保证提前回来！”
现在的少年，真的是鬼主意一堆。
班主任认命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假条，推到林岳的面前：“把假条填一下吧。”
林岳填完假条后问道：“老师，你知道刘涛的家在哪吗？”
“……”班主任无语。感情你连人家的家在哪都不知道，就急吼吼地决定去了？
从班主任那里拿回每周工作日都要上交的手机，又在手机导航软件里输入班主任告诉给他的地址后，林岳穿过大街小巷，顺利找到刘涛的家。
“谁呀？”忽闻门外敲门声，刘涛奶奶开门一看。
是一个穿着和刘涛同款校服的大男孩。
男孩清清爽爽，露出干净地笑容：“刘涛在吗？”
刘涛不敢看那张卷子。
那张情急之下偷走的月考卷子就在刘涛的书包里。
在看到数学老师接完电话回来后，刘涛也没有心思听题了。他匆匆忙忙地离开，刚好看到在食堂吃饭的班主任，心虚之下，就请假逃回了家。
刘涛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僵硬地把脸埋在枕中，心里被一双无形的爪子挠得浑身发热。
魔鬼的低语不断蛊惑着他——
如果看了那张卷子……
如果看了那张卷子……
如果看……
“涛子，你朋友来了！”刘涛对奶奶惊喜的声音透过劣质的墙壁，从房间外头传入刘涛的耳中。
朋友？
刘涛瞪大双眼，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坐起。
推门而入的，是一道被屋外的灯光照得界限分明且十分熟悉的轮廓。
听不出喜怒，林岳的声音就像天外飞客：“刘涛你胆子不小啊。卷子呢？”
刘涛宛若坠入冰窖。
刘涛奶奶不明所以：“嗯？卷子？什么卷子？”
林岳回头一笑：“奶奶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话要和刘涛说。”
刘涛奶奶突然察觉到了奇怪的氛围，但还是决定把事情交给年轻人，离开前忍不住叮嘱一句：“那好，你们可别吵架。”
刘涛奶奶一走远，林岳就把房门合上，然后毫不客气的坐在刘涛的床上。
刘涛将挪动屁股，不自觉地远离林岳。
看着扭头装死的刘涛，林岳很无奈：“我说，你到底要赖到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刘涛不回头，闷声闷气问道。
“你的作案手法很高明吗？随便一想就知道了吧？”林岳歪头：“我看老师猜到凶手是你，只是时间的问题。”
刘涛是唯一有机会接触月考卷子的场外人，但是老师们相信他，潜意识不愿意怀疑，所以才一时没想到。
刘涛明白，才更加难堪。
“我说，你为什么要偷试卷？”林岳不看刘涛，抬头望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只悬挂着一只泛白的灯泡，微弱的光景实在不足以照满一个小小的房间。
刘涛难以启齿，但林岳已经发现真相，还追到了家里来，他除了找借口为自己辩解外便束手无策。
“我不甘心。”
原来积累的灰尘太多，灯泡也会晦暗。
刘涛自顾自的说道：“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休息时间也在学习，可为什么成绩就是上不去呢？
“如果是因为还不够努力，我认。
“但现实却是，努力只是充分不必要条件。哪怕是游手好闲的陆亦钟，随便一学习，都能赶到我的前面——
“我不想努力了。”
林岳反驳：“不对，努力是有用的。”
陆亦钟他只是依靠系统的力量，他怎么能和刘涛的努力相提并论呢？
林岳笑道：“你想多了，你们是不一样的。”
“我们不一样？”这一句话踩到刘涛的心口，他忍不住回头，双手捏着林岳的肩头，拼命地摇晃林岳的身体——
“我们哪不一样？”
你是想说陆亦钟比我聪明吗？你是想说像我这样的人，只能努力了吗？
“我们是一样的！”刘涛咬牙切齿地强调。
肩膀上的疼痛感让林岳忽而清醒，他在刘涛凶恶的瞳孔中看到了飘渺不定的自己。
心脏在跳动，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父亲对他说，林岳，你怎么能和你的哥哥一样呢？
林岳推开刘涛，狼狈地重复道：“刘涛！你和陆亦钟是不一样的！”
父亲对他说：哥哥比你有经商天赋，所以他走的比你顺，比你好。但如果哥哥没有天赋，你也还是不顺。因为一开始，这些就不属于你。
林岳说：“别人通过各种手段所达成的，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父亲听完小林岳的话，不禁哈哈大笑：如果你也想要哥哥那样，你就不是林岳了。
林岳说：“失败也好成功也好，你努力了，是对得起你自己，而不是他人。”
父亲摸着小林岳的脑袋，问道，你是想成为优秀的人，还是成为林岳呢？或者说，你是想成为哥哥般的林岳，还是优秀的林岳呢？
刘涛渐渐冷静，他自嘲：“是，这些永远和我无关。”
他永远不可能达到最终的成功，就像拼尽全力拥有百亿资产太过遥远。
“刘涛——”林岳深吸一口气，按住刘涛的肩膀：“不要再想了。有些事不能深想。人要学会糊涂。”
“你想这么多、追究努力背后的价值是不行的。这改变不了什么。你要看的是当下，你要求的，是你最在意的东西。”林岳扭头看向房间的木门，刘涛顺着林岳的视线看过去，自然想起了在房外的奶奶。
“你应该不管不顾地去做现在能做的事，而不是一昧的去想那些为什么不能做的事。这样没有意义，你懂吗？”
“可是……”刘涛思维混乱，他觉得林岳说得有些道理，但是如果不搞清楚努力的用处，他害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岳再接劝道：“刘涛！只有一年了！这个学期结束后就是高三了！你怎么还有心情想这些？你是青春期的幻想少女吗？你除了继续努力还能改变写什么？再胡思乱想不仅解决不了什么，而且还是在浪费你宝贵的时间！”
是啊……
他现在去想到底要不要努力有什么用呢？他没有其他资本，只有努力。不相信也罢，也只有这条路了。
他居然为了要不要走唯一的一条路而纠结了一下午，还请假不去上课？
他竟然旷课了！他又比别人少学了几个知识点！
而且为了这事，他还想不开偷了卷子？
完了，偷卷的事情被学校查出来后他就要被处分了。之前努力的一切全都白费了！他会成为一个有污点的人！
刘涛脸色惨白。
林岳看刘涛似乎是醒悟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林岳沉默地想了一会，决定道：“我和你一起去道歉吧。”
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他在意的学姐，他还有原主留下的资产，足够活大半辈子了。他陪刘涛一起去，说不定能减轻惩罚，就算没有，在做错事的时候有一个人陪着、站在身边也会不一样。
他已经有很多东西了，可是刘涛的东西太少了。
“不用，本来就是我自己犯傻，用不着你。”刘涛猜到林岳所想，苦笑拒绝。
刘涛起身下床，走到床边的椅子旁，在椅子上的书包里翻找藏匿的试卷。
他想要早点把试卷找出来还给班主任。
“我们可是朋友。”林岳也起身。
“所以不能连累你。”刘涛在书包夹层找到被随便一塞的试卷。
刘涛刚把试卷拿出来展开，林岳就趁其不注意，一把夺过试卷：“那如果我们是共犯呢？”
刘涛止不住气恼：“林岳！”
林岳在看到试卷后，表情严肃：“刘涛，你看过卷子吗？”
刘涛被林岳的神色吓住了，伴随着做坏事的心虚，和不明所以地慌张，又转而气弱道：“没来得及看，怎、怎么了？”
林岳噗嗤一笑，差点拿不住试卷：“你偷卷子只偷一张也就算了，偷的这一张还是语文卷……还没有标准答案！哈哈哈……”
刘涛一脸黑线，从林岳手中抢过卷子一看，果然是一张语文月考卷。
而且他当时因为害怕走的急，只是随便抓了几张。没想到真的只是几张——
一张报纸和一张试卷。
报纸被他当作试卷也就算了。唯一抓的卷子居然还是语文试卷中的最后一页！
要知道，语文月考卷一般有十面，每四面在一张纸上，而最后一张纸只有两面。这两面也只有两道题，一道语言基础运用的选择题，和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纯粹主观的作文题！
靠啊，偷题只偷作文有什么用啊！
林岳笑得直不起腰，艰难地向刘涛所在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
刘涛合上卷子：“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