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解约
外面在下雨。
坐在窗边的男生放下咖啡。
“您希望我离开您侄子？”
刚从美国回来的顾薇看着眼前的人。
她在美国一直听说自己侄子身边有了个同性伴侣，跟小秦长得很像。
听说这是什么白月光替身……这像吗？
顾薇只在十多年前见过一次小秦，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记性不好，她总记得小秦好像长得有点黑黑的，是个挺老实的孩子。
而眼前这个，就算她是故意来找茬的，也不得不承认确实长得漂亮。
一双淡色眼瞳，连唇色也浅，肤色有种不见阳光的苍白，本该是寡淡柔和的长相，但鼻梁高挺，下颌线干净利落，目光看过来时，像寒冬山巅吹雾带雪的一缕风，又清冷又孤傲，没半点人气。
漂亮归漂亮，但顾沧行会喜欢这种看上去一碰就破的美人灯？
“我也听说了，你爷爷跟我们老爷子是旧相识，这么算来我也是你的长辈。老爷子年纪大了，念旧情，想帮你一把。”顾薇笑，“但想帮你也不一定非得逼你跟沧行有什么关系。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的品味我清楚。”
男生不说话，只盯着眼前的咖啡像在思考着什么。
顾薇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推给他。
男生这才抬头。
顾薇拿手指点点银行卡，“你的身世咱们心里都有数，我也是为你考虑。你是个聪明孩子，讨人嫌的话我就不说了，这里的钱够你用一辈子。”
五百万。
虽然对顾家来说九牛一毛，但已经是多少人奋斗一生都赚不来的天价。
顾薇来之前也打听过了，这个叫谈北遥的小男生是个孤儿，现在在舅舅家讨生活，学得是烧钱的美术专业。
他舅舅挺仗义，还出钱供他读大学，但寄人篱下的日子总归不好过。
顾薇自觉已经很给对方留面子了，如果对方不识趣，那不中听的话她可有的是。
似是被她镇住了，男生怔了怔，看了眼放在面前的银行卡。
他抿了下唇，整个人看起来更柔弱了。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有些感情不是能拿钱衡量的。”
换个人说这话或许会矫情，但他长成这样，连顾薇都恍惚了一瞬，心里莫名在想，顾沧行何德何能，能让这么冷情漂亮的人对他这般忠诚。
想是这么想，顾薇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
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不好，不怎么管事，顾家的产业一多半都交给了顾沧行打理。
顾沧行也不负所托，他虽然年轻，但手段狠辣，为人凶戾，在群狼环伺的顾家牢牢站稳了脚跟。
到如今，顾薇跟丈夫从国外回来，想在顾氏集团混口饭吃，都要看这小子的意思。
眼看着要从他手里抢肉吃已经变成了妄想，大家便把主意打到了其他方面。
顾薇婆家有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人长得标致，性格也好，两年前顾薇介绍他俩认识，顾沧行虽然态度冷淡但好歹没表现出多厌恶。
原本顾薇还觉得努努力，说不准就成了，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横空杀出个谈北遥。
大家一开始觉得顾沧行只是应付老爷子，过段时间就该找借口跟这人分手了。
可这都两年过去了，两人不仅没分手，顾薇在国外还听说人家小情侣蜜里调油，顾沧行那个工作机器每个月还要抽时间跟自己男朋友约会。
顾薇再也坐不住了，从国外飞了回来，就为了尽早处理掉这个麻烦。
目前看来倒跟她想象中差不多，这男生长得好看归好看，怎么说也只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在谈判桌上幼稚可笑的跟人聊感情。
顾薇坐直身体，刚要从家世从财产方面来给他难堪，就见对方很有礼貌的把银行卡推回到她面前。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对顾总是真心的。这五千万还请您收回去吧。”
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竟然真以为感情能当饭吃。这可是五千……
“五千万？？”顾薇震惊的看着他。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扇动，他看上去更震惊：“没有五千万吗？”
——您这分手费连五千万都没有吗？？
天呐！五千万都没有还来演豪门逼分的戏码啊？
说罢，他似乎回过神来，觉得这种说法会让对方难堪，于是懊恼地遮了下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幼稚单纯的男大学生干巴巴的解释着，“其实有没有五千万都没关系的，给多给少都是长辈的心意。”
顾薇：“……”
什么叫“给多给少都是长辈的心意”？她是过来给他发压岁钱的吗？？
故意的吧？这小子故意的吧？！
顾薇死盯着他，却只能在这人脸上看到实实在在的说错话之后的后悔懊恼。
……这年头还真有这么纯的人？
顾薇不信，但对方已经手忙脚乱的把卡又往她这推了推。
“您拿回去吧，真的，拿回去吧。”
更像过年时“叔叔婶婶这压岁钱我不能收”的侄子了。
出师未捷，再待下去也只有尴尬。
顾薇终于站起身。
走到咖啡馆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
下午的阳光从窗户那儿照到谈北遥脸上，把他苍白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
他正端着咖啡小口喝着，身形削瘦，看起来有一种让人能轻易摧毁的破碎感。
似乎感觉到视线，他抬起头。
视线交戈的一瞬间，顾薇又升起了那个念头。
这小子，故意的吧？
十一点，夜色已深。
顾沧行终于开完会，一边往车库走一边听助理在旁边做汇报。
“明天十点约了海晟集团的赵总参加讨论会，下午四点lk的负责人想跟您面谈下季度的合作，”宋迎语速飞快，行程表很快翻到最后一页，“周六是顾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您预定的那套‘福寿双全’翡翠摆件已经送到您家了。”
“唐代笔洗呢？”
宋迎遗憾摇头：“对方不肯割爱。”
顾沧行冷淡的看他，“加钱。周六之前我要看到它跟‘福寿双全’都放在我客厅的桌子上。”
“是。”
走到车前，顾沧行脚步一顿，“跟谈北遥说了吗？”
“说过了，谈先生说周六一定准时参加。”
顾沧行点了点头。
临上车前，他转过头。
“宋迎，你觉不觉得谈北遥，”他想了想，“算了。”
宋迎眨眨眼，没敢问。
外界传说顾总跟他的小男朋友感情甚笃蜜里调油，实际上全是假的。
具体是什么情况宋迎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位谈先生是突然出现在顾总身边的。
两人签了三年的恋爱合约，那合约条款密密麻麻，法律效应嘛没有，看起来颇有顾总风骨是真的。
顾沧行性格霸道，那堆条约一脉相承，什么“乙方不得在未经甲方允许的条件下与甲方产生肢体接触”之类的一连串二十多条，全是禁止两人亲密接触的。
宋迎刚开始看到这合约的时候还以为甲方是谈北遥，毕竟这位谈先生的长相委实有些过分出挑，是那种看起来会被人强抢的漂亮美人。
结果翻到最后一页。
好家伙，甲方顾沧行，乙方谈北遥。
何至于啊顾总，人家怎么看也不像会侵犯你的样子啊。
如今两年过去，宋迎跟这位谈先生交流的更多一点。
不管顾总满不满意，宋迎这个助理是相当满意。
不作妖，好相处，与其说是顾总的“签约男友”，不如说是顾总的另一个助理——顾总给交五险一金，每个月有工资，年底发年终奖，根据出席宴会的次数还有提成。
比宋迎知道的那些难搞的总裁夫人好多了，他衷心祝愿两位恋人能永结合约。
而就在他衷心祝愿的同时，顾沧行坐在车里，一边翻财经报道，一边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跟谈北遥提解约。
谈北遥确实各方面都不错，唯一的问题在于顾沧行发现，对方似乎在暗恋自己。
其实他也是上周才发现的。
上周有个商业聚餐需要他携伴出席，顾沧行便带着谈北遥去了。
酒过三巡，顾沧行跟旁边人谈话的时候总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粘在自己身上，一眨不眨的，恍惚看愣了神。
顾沧行便走到阳台前，透过玻璃的反射看清了目光的主人。
是谈北遥。
这人似乎喝了点酒，脸颊微红，褪去往常冷情孤傲的面具，就这么痴痴看着自己。
往常不被注意的一些细节也同时浮现在顾沧行脑海中。
例如对方会在跟自己一起吃饭的时候拍照——用手机留下跟自己的美好回忆。
对方有时候会关心他的穿着打扮，跟宋迎询问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什么牌子的——为了摸清自己的喜好讨好自己。
往常顾沧行从没在意过，只以为对方是出于好奇，但如今反过头再看，这人对自己真是处处留心。
就这么喜欢我吗？
顾沧行皱眉。
——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