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七月时节，天黑得很晚。
李倾舟迈进家门时，太阳还垂挂在西山上，天光好得让人想出去晃荡。
可她的脸色却臭臭的。
玄关的位置和客厅之间有一道屏风隔着，李倾舟换鞋时，重山走了过来。
看到他毫无表情的一张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本来她已经计划好了，放学后和宋嘉然去学校旁边的商场里逛一圈，那边有家烘焙房，南瓜馅的面包特别好吃，她要和宋嘉然一起去尝尝，顺便在那里写完作业。
可是重山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重山：“家教老师已经到了。”
李倾舟：“昨晚我们才说好的，你不会干涉我交朋友。”
重山：“老师待会儿给你试讲，你看看行不行？”
李倾舟烦死了，重山根本没有认真听她说话。
进了客厅，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会客桌前的家教老师。
可是她不想要！
“不行不行，一点都不行，这个我不要。”她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将书包卸下来，李倾舟靠在沙发上，打开书包拉链，掏出一袋面包，化气愤为食欲。
正吃着面包，敲门声响起，李倾舟嗡声嗡气：“说了不行，你让她走！”
敲门声停了，李倾舟竖起耳朵听着。
门外很安静，几分钟后，她听到最外面大门关闭的声音，而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李倾舟没好气道：“进来。”
重山进屋，看到她手里的面包，不由说道：“刚才王嫂过来，晚饭已经做好了。”
王嫂是重山雇的钟点工，以前只是每周过来打扫卫生。
现在李倾舟搬过来一起住，晚餐便也让王嫂一道做。
“谁说我要回来吃的？”李倾舟用力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我就喜欢吃这个，宋嘉然给我买的！”
她特意强调最后一句话。
放学的时候，宋嘉然开开心心地在二楼楼梯口等她，两人说好了去逛商场的。
而她却放了他的鸽子。
没想到宋嘉然非但没跟她生气，察觉到她心情不好，还特地跑去烘焙房，给她买好了喜欢吃的南瓜馅面包。
搞得她更加难受了。
屋子里气氛有些紧张，重山有意缓和一下：“面包好吃吗？”
“当然好吃啦。”李倾舟眯着眼睛，眉梢挑了一下，“但是不给你吃。”
重山：“……”
缓和气氛失败。
重山直奔正题：“你对这个家教老师哪里不满意？”
哪里不满意？
李倾舟想了下，刚刚路过客厅的时候，她只是随便扫了一眼，除了看到家教老师是个女的，完全没有别的印象。
李倾舟随口胡诌：“我不喜欢女的。”
这句话一听就是故意找茬，还是完全不动脑子那种。
李倾舟猜测着，重山应该不会生气。
果不其然，听着她无理取闹的话，重山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她说的很有道理似的。
非但不生气，还贴心地补了一句：“那我明天让他们重新给你找。”
李倾舟：“……”
重山转身出去了，主卧的门没关，李倾舟能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声响，王嫂将晚饭端到餐桌上了。
不一会儿，外面又安静下来。
李倾舟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不爽。
明明是她一放学就被叫回家，是她被重山管得很死，是她受了委屈，为什么最后她连饭都没得吃，只能在房间里啃面包？
她越想越不服气，决定好好跟重山掰扯掰扯。
现在不把话讲清楚了，要是以后重山每天找一个家教老师过来，让她六点之前就到家，那她还怎么跟宋嘉然一起出去玩？
李倾舟打定主意，扔下面包，趿拉着拖鞋进了餐厅。
重山已经在餐桌前落座，在他对面，还预留了一副干净的碗筷。
算他还有点良心，李倾舟心里暗暗想着。
餐桌上摆着滑蛋虾仁、煎酿辣椒和番茄牛腩，番茄牛腩应该刚炖好没多久，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
李倾舟咽了下口水，在重山对面入座。刚刚坐下，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
李倾舟懊恼地皱了下眉，眼神一直盯着重山。
察觉到他嘴角似乎往上扬了扬，该死的羞耻心立刻冒了出来：“有什么好笑的？你以为我想吃啊？我就是觉得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吃不完，浪费了太可惜了！”
“嗯，确实不能浪费。”重山表示赞同，探身拿过李倾舟的身前的空碗，给她盛了半碗番茄牛腩，“先尝尝味道怎么样，有不合胃口的跟王嫂说。”
李倾舟接过碗，狐疑地看了眼重山。
他怎么知道她最想吃这道菜？明明她都还没开口。
王嫂炖的牛腩入口即化，汤汁浓郁可口，李倾舟尝了几口，非常满足。
可她还没忘了正事。
李倾舟：“昨晚你怎么说的？你说我有交朋友的权利，今天你就变卦了？”
“嗯？”重山夹了一片酿青椒，“我变卦？”
他并不急着吃，将酿青椒放在碗里，停下筷子。
重山：“我拦着不让你交朋友了？”
李倾舟：“……那倒没有。”
重山：“我跟爷爷打小报告了？”
李倾舟：“……没有。”
重山：“那么请问，我哪里变卦了？”
李倾舟：“……”
李倾舟急得晃了晃身子：“可是你让我六点之前到家，这就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要是每天都这样，我哪还有时间和宋嘉然在一起？”
白天在学校学习很紧张，只有放学以后，她才能和宋嘉然出去晃悠。
她现在五点半放学，重山让她六点之前到家，中间就这么一点时间，有时候老师还拖堂，以后可能连宋嘉然的面都见不到。
这简直就是一场折磨。
李倾舟皱着眉，神情有些焦躁：“这样我跟坐牢有什么区别？我又不是你的犯人，至少要让我在外面透透气吧？要不然七点，我每天七点回家，行不行？”
这是她最大的妥协了。
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放学跟宋嘉然待在一起写作业，现在突然让她改变，她受不了。
重山思索片刻，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手机就放在餐桌上，李倾舟一眼看到视频通话请求，是爷爷，她立刻闭上嘴巴。
重山接通视频，开了外音。
李元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重山，舟舟到家了吗？”
“爷爷，我到家啦！”李倾舟站起身，脑袋往手机屏幕前凑。
重山将手机递给她，她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将摄像头对着自己的碗：“我正吃饭呢，爷爷你吃晚饭了没？”
“吃了吃了。”李元和的声音里透着笑意，“跟重山相处的怎么样啊？你有没有找他麻烦？”
李倾舟两眼“咻”的投向重山，真想告诉爷爷，她跟重山合不来。
可她知道，就算这么说了，爷爷也不会接她回老宅，反而要批评她不懂事，只会闯祸。
“爷爷~我这么乖，怎么会找麻烦？不信你问重山。”李倾舟按了下屏幕，转换到主摄像头，对着重山的脸。
镜头里，重山正在吃饭。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长大的，脾气好不生气就算了，连吃饭都慢条斯理的，好像世界上没什么值得他着急的事。
不像宋嘉然，宋嘉然吃饭的时候很快，三两下就能吃完。
重山还没说话，李倾舟就挨了李元和一顿批评：“什么重山？重山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你要叫哥哥。”
李倾舟：“……”
仗着摄像头调过去了，爷爷看不见，李倾舟默默地冲重山翻了个白眼，语气却又乖又天真：“知道啦爷爷，我以后就叫他重山哥哥。”
“重山哥哥”四个字一出口，她浑身一激灵，皮肤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太腻味了，啧啧。
重山倒是没什么反应，仿佛她叫的是个陌生人。
李倾舟顿时觉得好没劲，收敛了夸张的表情。
李元和又接着问东问西，连李倾舟几点到家，几点开饭都问得清清楚楚。
李倾舟心里悬着一口气，心说好家伙，幸亏今天六点之前就到家了，不然岂不是被爷爷抓个正着？
一通谈话下来，李元和还算满意，再次叮嘱重山照顾好李倾舟，这才挂掉通话。
管家老吴道：“舟舟有重山照看着，不会有事的，先生这下该放心了，手术的时间也该早点定下来才是。”
李元和摆了摆手：“不急不急，再等等看，舟舟这个丫头鬼点子多，还不知道是不是在敷衍我。”
通话挂断，李倾舟把手机还给重山：“你是不是猜到爷爷今天会查岗？”
重山指了指她的碗：“再不吃要凉了。刚刚你说七点钟回家，我想了想，不行。”
李倾舟：“……”
李倾舟饭也不吃了，起身直接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她是真的生气了。
接下来几天，李倾舟心情很差。
这几天不是她们班老师拖堂，就是宋嘉然的老师拖堂，连着好几天放学，她都没见到宋嘉然的面，就要匆匆忙忙回家。
家里的气氛也很不好，一到家，就能看到重山给她新找的家教老师。
她一个都不想要，通通找理由打发走了。
重山也不跟她生气，可是依旧锲而不舍地给她找家教老师，快要把她整崩溃了。
周末就更别提了，爷爷说让她回家住两天，她就更没有机会出门了。
等到周日晚上回到重山那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明明她以前的生活自由自在，幸福的不得了。
可是自从重山回国后，一切都变了样。这个人简直就像她的克星一样。
李倾舟进屋的时候，重山迎到了玄关的位置，她没好气地瞪他：“看什么啊？我从爷爷那里回来，你也要管我几点回家？”
重山：“前几个家教你不满意，我打算给你重新找一个，明晚六点过来。”
李倾舟：“！！”
怎么又有家教？
李倾舟大声道：“我不需要！”
说着也不等重山说话，转身回屋，反手锁上了房门。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地爬起床，在客厅里看到重山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背上书包，自己去学校了。
因为来得早，宋嘉然还没到，她就先进了教室，给宋嘉然发微信。
【美少女piu~】：下午放学我们去鬼屋吧，都好久没去了
【美少女piu~】：这次我要玩个够！玩到半夜！
和重山住在一起的这几天，她真的受够了。
每天家里有个不熟悉的人，对她管东管西，还管她几点回家。
她感觉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她就不信了，六点不回家又能怎么样？
重山难道要跟爷爷告状？要是告状更好，最好他们撕破脸，大吵一架，然后她拍拍屁股走人。
也好过现在被他管得死死的。
上周宋嘉然找过她两次，她都说没空，今天她要好好陪他去鬼屋发泄一下。
什么重山，什么六点回家，通通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