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母子连心
荣禧堂西小院，正房。
“太太，珠大爷来了。”
小丫鬟挑起帘子让贾珠进去。
脚踏上睡着守夜，听见动静的金钏儿忙起身披了衣服迎过去，小声道，“大爷怎么这时候来？太太歇下了，有事儿您且先嘱咐我一声，明儿一早我告诉太太。”
贾珠眼眸微冷，面容清俊的脸上却一贯的温和，也不看那床幔后已经醒来的人，只接过金钏儿倒的热茶，在桌边坐下道，“听说姨妈今晚来这儿给太太送了五万两银子，无端端的，姨妈送钱来干什么？太太必是对姨妈说了什么。”
金钏儿道，“是，姨太太是送了钱来给太太，可为什么送，奴婢却是不知的，大爷若想知道，奴婢明儿一早问问太太。”
贾珠忽然拍桌，震的金钏儿一抖。
“扯谎！谁都知道我那姨家表弟犯了事儿，不明不白留在宫里，这会儿姨太太巴巴儿的送了五万两银子来，难保不是要太太顾念姊妹亲情，捞姨表弟一把，你就这么糊涂，不问清姨太太为何送那钱，便做主替太太收了，难道是想撺掇太太干政，以权谋私，贪赃枉法，害我贾家不成？”
金钏儿哪里知道事情这么严重，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又不敢供出王夫人到底和姨太太说了什么，只哭着求饶，“奴婢冤枉啊大爷！奴婢身为下人，本就不该过问主子的事儿，平常太太疼我，才让我管着房里的银库，奴婢哪里有资格管这些银子从哪儿来的呢？不过是太太给了，我就替太太收着罢了。”
王夫人不好再装睡，坐起来掀开床幔，“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大晚上的门院落锁了都敢来闯为娘的房！还敢拿我的下人发落！”
就差明着说贾珠不孝了，可见她是真动了气。
金钏儿啜泣起来，跪着去服侍她起身。
贾珠笑道，“太太醒了？还请太太明说吧，姨太太因何送你五万两银子来？儿子今晚来这一趟，明日老爷必定要拿这事儿问我的，太太若早日告诉我，儿子兴许能在老爷面前为太太遮掩一二，免得老爷因此事误会太太，和太太生了嫌隙。”
这儿子自从病好后，就越发变得不听话起来，性子还难以琢磨，这会儿竟拿贾政来威胁她了！
王夫人脸色难看道，“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要做什么事还需知会你？你只管明白，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几个孩子好，断不会害了你去！”
贾珠喝着茶，没说话，却摆明了态度，王夫人不把实话说出来，他就不走了。
王夫人见状，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气道，“左不过是你姨妈为了你薛妹妹的婚事来求我，给我这五万两银子帮她相看女婿罢了。”
贾珠把玩着茶杯，半边身子坐在阴影里，黑眸辨不清喜怒，“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姨妈跟太太还没死心，想着撮合薛妹妹和宝玉的‘金玉良缘’呢。”
王夫人心脏狠狠一跳，有些被吓到，“珠儿，你……你都知道了？”
贾珠回应她的目光，看过去道，“当年我虽小，却也记事，林姑姑怀孕那年，因身子不好，林姑父又外任去了，老太太疼女儿，怕林姑姑无人照料，就接了她来京城小住，还和林姑姑玩笑说，若她肚里的是个女孩儿，就把宝玉配给她做女婿，我记得太太当时就变了脸色，回去后立即让周瑞家的打了一块跟宝玉一模一样的金锁，听元春说，那金锁被太太送给了宝钗做生辰贺礼，如今那金锁不知怎么到了林妹妹手上，想来天意如此，太太也该绝了有些心思了。”
王夫人嘴唇颤了颤，却渐渐握紧手指，眼里迸发出怨恨，“贾敏出嫁的时候，老太太，老爷都疼她，让她带走了贾家大半财产做嫁妆！以至于我嫁过来后，反而还要拿自己的嫁妆来补贴贾家，凭什么她造的孽，我要来给她填补？活着的时候我处处被她压一头，她如今死了，还想让她女儿勾引我宝玉？做梦！”
她素来以贤惠慈悲的面孔示人，即便老爷最宠爱的赵姨娘常来她面前找事儿她也不曾动怒，这回被贾珠戳破心里藏着的事儿，她却是忍不住了。
贾敏活着的时候，无论容貌才干还是性情能力，都处处压她一头，王夫人早就对她怨恨已久。
再加上同样都是有父母兄长的人，凭什么贾敏在贾家就可以受尽宠爱，什么都不用争，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大把财权和好夫婿供她挑选，而王夫人若不争不抢，就只会成为最没用的那个，像薛太太一样被王家嫁给商贾，成为为家族换取利益的棋子。
是以，她嫉妒贾敏，不仅看不惯贾敏，还看不惯贾敏的女儿！
跪在一旁的金钏儿听到这些，脸色煞白，无比懊悔刚刚为何没退出去？这些事儿根本就不是她一个下人该听的！倘若哪天这消息传了出去，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说罢，王夫人往椅子上一靠，长长的出了口气，失神看着窗外的黑夜，“珠儿，你若从今往后不把我当娘，那你想把这些事儿都告诉你父亲，便尽管去吧。”
贾珠神色一软，握住她手道，“母子连心，太太心里想的，儿子怎会不知？儿子也不会劝太太放下，只望太太若把贾珠当儿子看，也别有什么事都瞒着儿子才好。”
金钏儿见母子俩说话软和了，也不敢再跪着，忙忍着惧意给二人重新倒了热茶，在旁伺候。
王夫人喝着茶，已经恢复慈善的神态，拍了拍他的肩，“娘知道你是个好的，好吧，我实话告诉你，先前我确实想促成宝钗和宝玉，但你姨父想送宝钗待选公主侍读，所以一直压着金玉良缘，这事儿除了我和你舅舅，姨父姨妈知道，并未传出去过，但薛家辞了皇商之位，就没了待选资格，加之宝钗破相，我也没了促成她和宝玉的心思，是你姨妈一头热，不肯舍弃这桩婚事，才来求我。
你也知道，她儿子才出了事，如今就指着女儿嫁得好了，我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回绝她？徒增她伤心？就叫她先送五万两银子来，先拖着她，一边暗中替宝钗相看好了合适的人家，再把实话跟她说了，到时才好把银子还她，皆大欢喜。”
至于是不是真的想还，只有王夫人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