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由衷
恶魔的宫殿。
原本，言思以为自己没那么在意萨麦尔“亲吻”自己这件事。可是一回到寝殿、一看见那黑色床褥，她脑海里难以自禁地就浮现出当时那个画面。
可想而知，恶魔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甚至更严重一点。
二人都缄默无言地坐在床边，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是萨麦尔别扭着先开口:
“言思，昨天是不是，我那个就、弄疼你了？”
由于紧张，他两手都攥成了拳头。虽然小人类只以为他是在治疗她的眼睛、并没有怪他，但他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总觉得是自己在骗她。
他这个发问一出，言思觉得气氛比刚才不说话的时候还要尴尬，她确实不太想回忆那时候的感受了，就含糊地回:
“……忘了。”
“哦，好！我下次轻点！”
萨麦尔脱口而出，语速飞快。
“……”
那，她刚刚是不是得回答“是”，才能和萨麦尔的话对得上？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恶魔第二次开口:
“两天后，魔族有庆功宴。我想带你一起去。”
这次是个正常话题。
言思把脑袋转向他，迟疑道:
“那我没功也能去吗？”
“每个受邀的恶魔都能再带一个人去。”
他皱着眉头，好像在犹豫什么，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好，我们一起。”
恶魔扭过头看向她，并没有露出喜悦的神情，反而把眉头锁的更紧了。
他咬紧牙关，良久，才憋出一句:
“你还是待在尤尼娜身边吧。”
言思有些懵了，她不理解萨麦尔的这番言行，一直呆呆地看着他。
萨麦尔受不了和那双清澈的眸子对视，转而低下了头。
她隐隐有些不安，为什么萨麦尔此时眼中流露着……担忧？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反正不是讨厌她。
“你怎么了，萨麦尔？”
他紧抿着嘴，默不作声。
这下，言思百分百确定他有事瞒着自己了，而且他还不愿意说。
想了想后，她伸手去牵住萨麦尔攥拳的手，慢慢地把他每个蜷起的手指都掰开，再把自己的手送上去。
她垂眸看着二人相触的掌心，轻声道:
“如果，有话想要和我说的话，你可以尽管告诉我。如果是不能说的事情，那就不说，我不怪你。”
萨麦尔手上的伤口基本上已经好了，只是掌心的茧子还没有褪去。小人类用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继续道:
“你总让我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我才对。”
不敢去看小人类的表情，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萨麦尔苦涩地开口:
“言思，你别看我。”
“好。”
说罢，她低下头，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了。
不多时的沉寂后，她感受到恶魔轻轻环抱住了她。
言思也回应着环住了他，还温柔地顺了顺他的背，她很担心萨麦尔现在的情况。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了。”
他声音干涩，还夹杂着一丝哭腔，低声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乖……”
他越发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她的这份信任与关怀。
自己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恶魔，而言思她是一朵不染尘烟的花。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待在他身边注定要蒙垢。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养她本来也不是处于什么好意，只是出于利益，他当时只是需要一枚诱敌深入的棋子，她恰巧合适。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发现自己早就不能只把她当棋子、当诱饵来对待了。他想一直一直对她好，不图任何利益地对她好。
但布下的局已经成型了，没有临阵倒戈这项选择。很可笑，他现在只能亲手将她推出去，之后再用尽一切办法护住她。
上一次两族开战断断续续持续了五年，也不知道这一次要打多久……
他现在竟然想让她暂时离开自己身边，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等这次的仗打完了再接她回来。
可是，好像仗打完了也不能接她回到自己身边。他还没有杀死王座上那人，那人也还没有机会除掉他，腥风血雨之后还是腥风血雨。
“言思，言思……”
“我在你身边，我在的。”
小人类依旧温温柔柔、不惊不躁地一下一下给他顺着背，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我不想这样对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想。你能不能原谅我？”
言思默默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和声道:
“萨麦尔，我知道你只是想让我眼睛好快一些，我不怪你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
“我其实、从来也不怪你。”
闻言，萨麦尔身体很明显地僵住了一瞬。他直起身来，紧紧盯着言思，有些恳求地说:
“我现在给你治眼睛，这次治好，行吗？言思，好不好？”
小人类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她眼睛没有完全恢复，视野里还残留些红色，因而看着恶魔此时的眼眶有些发红，就像哭过一样。
他权当言思是默认了，直接扣住她的后脑，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这次的力道要比上次轻得多，当然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不合适的行为，他只是规规矩矩地把一股股的热气送进小人类的口腔。
言思闭上眼睛，几乎是一动不动，很乖顺地配合着“治疗”。
她又不蠢，他今天的异常表现和他话里的意思，她也不是全然不知缘由。相处这么长时间，该明白的一些事情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没有刨根问底而已。
如果一个恶魔常常亲口告诉你，恶魔是险恶的、冷漠的种族，那他呢？
虽然不知道他当初在洞穴里见到自己第一面时是怎么想的，养着她可能是觉得好玩？但肯定不会一直都单纯地为了好玩。
她隐隐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暴露在明面上的鱼饵一样，或多或少在被利用着。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如果自己连这点利用价值都没有的话，那早就该死在徒余四壁的洞穴里了。
对于经历的一些事情，她其实有想不通的地方——
莫拉格斯好像是绑架她了，不过这件事除了让他自己被驱逐，好像没什么意义。
他也知道克里斯来历不明、绝非善类，却选择先向她隐瞒，只提醒一下让自己离他远些。
还有矮人族一行凶险万分，自己很快察觉到了，那他更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带她去了。
可萨麦尔分明又是真心爱护自己的，这是她能感觉出来的、绝不会错的事实。每次自己受伤或是受惊了，他那担忧的、自责的神情是不会骗人的。
其实，她已经想清楚了，添油加醋的猜忌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他既是魔族少主，肯定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只凭他对自己很好这一点，就足以让她继续跟随他、信任他了。
言思悄悄睁开眼睛，想看一看恶魔的模样。
离得近了，她注意到他右眼角的花纹比以前长了一些，大约延伸到太阳穴的位置。
恶魔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不过他却没有睁眼，也没有停下“治疗”。
他伸手覆在小人类的眼上，身子稍稍向前一倾，就压着她躺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