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魏杨氏入宫
“老夫人，您这边请。”
王蟾在魏嬿婉的授命下，接魏杨氏进宫。
从盛京一路进京城，他无时无刻不在给老夫人讲着宫里的规矩。
魏杨氏刚开始还不胜其烦，但听他絮叨久了，慢慢也被他口中森严的规矩震慑。
刚进紫禁城就忍不住紧张起来，连先抬那只脚都得想一想，还埋怨王蟾说话大声：“你小声些，别惊扰了贵人们。”
“诶，奴才知道了。”
王蟾赶紧放低声音答应，低头偷笑，他的任务已完成，这回炩主儿该放心了。
魏嬿婉之前让他亲自去盛京接人教规矩，他还没当回事，但一见老太太本人，就发现主子的决定太明智了。
敢把皇上称作“贵婿”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魏杨氏进步许多，现在这个垂眉敛步的模样，只要不说话，还真有几分像贵妇人。
他扶着魏杨氏小心翼翼走过一道门，正要给她讲讲这宫中的格局，迎面却来了架步辇，横冲直撞，紧擦着两人而过。
魏杨氏被吓得哎呦呦地捂住了心口，鬓角都渗出些汗。
“谁啊！谁这么没长眼……”
她被惊得原形毕露，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王蟾赶紧拦住她，小声在旁边提点：“老夫人，说不得，说不得……那位可是玫嫔娘娘！”
魏杨氏这两天被他威慑得不轻，一听到他夸张的语气就下意识变怂，看着仪仗上飘飘的华丽衣裙，想低头告罪。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玫嫔？玫嫔怎么了，我女儿也是嫔啊，怎么就说不得了！”
王蟾满脸惊慌地随缩起肩膀，小声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啊，这位玫主儿可不一样，她狠起来连妃位的娘娘们都敢打！”
白蕊姬像是听到议论般回头瞥了一眼，金灿灿的流苏从旗头上泄下来，高傲地摇晃在脸侧，像是从眸子里射出的耀眼金光。
她漠视的目光如蜻蜓点水，有意无意地魏杨氏身上落了落，什么也没说，就蔑笑一声扬长而去。
一个小小的嫔就有如此气势，让魏杨氏震惊地半天缓不过来。
她还以为王蟾这些天是在夸大其词，没想到这宫里的人果然一个个都眼睛长在天上，喊打喊杀都不眨眼，她的嬿婉怎么斗得过这群人？
王蟾趁势把她拉走：“老夫人，咱们快走吧，再冲撞到什么人就不好了，炩主儿还在永寿宫等着呢。”
魏杨氏这回只顾着点头，什么话都不多反驳了。
白蕊姬又回头看了眼他们的身影，坐在仪仗上娇滴滴地笑。
“俗云，没想到本宫的威名都这般远扬了。走，咱们去太后宫里讨个赏。”
跟魏嬿婉合作是她最正确的选择，太后最近对她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起码能给她张笑脸，不像以前处处挑剔，待她行过礼，还和颜悦色地让福珈给她上了茶。
“哀家都说了，别总往哀家这儿钻，若闲来无事，多去皇上面前讨好讨好。”
她神情还算和蔼，不是申饬的语气，毕竟最近玫嫔的争宠表现让她挺满意，皇上虽然还是偏爱永寿宫，但总算不是炩嫔独宠的景象。
白蕊姬娇声应和：“太后娘娘教训的是，但嫔妾这不是刚遇上了炩嫔的额娘，特来向您禀报嘛。”
太后眉眼微挑，来了些兴趣：“哦？那炩嫔的额娘如何啊？”
白蕊姬思忖了一下：“瞧着就是个普通妇人，没什么打眼之处，我们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大抵都是这副摸样。”
太后摩挲了两下茶杯边缘，眼神暂空，似是回想起了什么，许久才轻描淡写道。
“不必小瞧门第不高的人，小门小户不也能养出炩嫔这样的女子吗？家世出身没有贵贱之分，人贵自重，这点你倒该向炩嫔学学。”
白蕊姬眼珠微转，讨好地压低身子坐近了一些：“嫔妾是想为自己博个好前程，太后娘娘，冷宫里那位应该快要生了吧，如果…能不能……”
太后瞬间就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不太赞同地蹙起了眉。
“还不确定是阿哥还是公主，再说玉氏血脉你抱回来养也没什么用……”
不能继承皇位，没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但……”太后看了眼她不能再生的肚子，又变了想法。
“罢了，养个孩子也没什么坏处，总好过再让炩嫔养。”
白蕊姬知道太后是打算帮她要孩子了，喜笑颜开，跪下给太后谢恩，都等不及金玉妍先把孩子生下，就风风火火回宫置办衣裳。
……
永寿宫那边，魏杨氏已经被殿里殿外的金碧辉煌迷了眼，把刚才的惊险忘得一干二净。
“嬿婉，额娘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你这可真是逢了大造化啊，咱们家往后的荣华富贵就全靠娘娘你啦……”
魏嬿婉站在廊下，细细地叹了一声，似有些抑郁。
“额娘，永寿宫里是奢华靡丽，可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是我的，就连这身镶金缀玉的华服，若我失宠，也是会被皇上收回去的。”
她仰头看着殿前的海棠树：“我如今是在枝头，可如果不谨小慎微，一朝踏错，跟那些零落成泥的花瓣也没什么两样……”
她哀婉凄凉的神色给魏杨氏浇了一头冷水。
魏杨氏不太能理解这些文绉绉的话，但她了解自己的女儿，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肯定不是快活的。
难道宫中生活真这么糟吗？
她不太信，毕竟宫外人人都向往。
魏杨氏犹疑地开口：“可是…额娘刚在外面遇到什么玫嫔，耀武扬威的，她受宠吗……”
魏嬿婉紧张转过身，两根手指轻抵在她嘴上：“嘘，额娘，这就是需要谨慎的地方，有些话不能在背后妄议。”
魏杨氏说又不敢，不说又难受，只能又气又急地压着嗓子低声吼。
“哪有这种规矩，谁家女人坐在一起不会说些家长里短？那个玫嫔看起来就毫不谨慎，我就没见过那么嚣张的人，怎么她嚣张得，你就嚣张不得？”
魏嬿婉凄然笑笑：“嚣张之人自有嚣张的本钱，宫里各种各样的人很多，您见多了就知道了。”
魏杨氏还有些气急：“那你没本钱吗？凭什么就输人家一头……”
魏嬿婉不急不恼，挽起她额娘走进殿里，给她看房梁上“令仪淑德”的匾额。
“有些人的本钱是她们的出身，有些人没有出身，但也有靠山……”
“而我的本钱就是皇上的宠爱，他宠我爱我，都是因为这四个字。它挂在这高高的梁上，就是为了提醒我必须谨守。”
“额娘，您懂了吗？”
魏杨氏并不太懂，但她懂了她们家嬿婉没有出身，没有靠山，只能像家里那些高嫁的小娘子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贵婿”。
她点点头，嬿婉的处境比她想象中艰难，让她有些慌神。
“是，咱们家世不好，不能太嚣张，遇到惹不起的能躲就躲，这一不小心荣华富贵没享上，惹到贵人，再牵连了你弟弟……”
魏嬿婉无奈暗笑，心疼嬿婉要被这一家子坑惨，但她不是嬿婉。
现在吓完额娘，该整顿弟弟了。
“额娘，说起弟弟，他近来还在读书吧？”
话题突变，魏杨氏愣了愣：“是呀，还读着呢，整日跟学堂里的孩子进进出出。嬿婉，你问这话的意思是……想给你弟弟谋个官做？”
“额娘，后宫不能干政。但佐禄要真能读出个名堂，也不是不能谋，只不过弟弟他……”魏嬿婉浅浅地弯了下唇角，略显为难。
魏杨氏听不得有人说他儿子不好，反驳起来：“你弟弟平常很聪明的，只是对功课不上心，他若想好好念，必能考个功名回来。”
那他不考功名是因为不想吗？
魏嬿婉忍着笑缓缓道：“要我说，弟弟如果实在读不进去书，不如入行伍，当个兵丁，也算是为国效力。”
上辈子封妃以后，弘历想给她家人授官时，她也是这样说的。
魏杨氏却急了：“嬿婉，你太狠心了，怎么舍得让你弟弟去送死！”
魏嬿婉叹了口气，好像受伤一样，握住她的手满脸忧愁。
“额娘，我可是为您着想。读书多费钱啊，若佐禄没有功名，就得一直读，银子见出不见进，我这里也没多少银子能匀给家里，以后谁来为您养老呢？”
魏杨氏一怔，被戳到心口，她其实心里也明白，指望儿子考取了功名养她，还不如嬿婉靠谱。
她撇开眼：“那也不能让我儿吃这种苦。”
魏嬿婉微微摇头，极其体贴地拉着她的手：“可还有什么更适合弟弟做的呢，当工匠他没有手艺，当农夫更苦，经商的话，您的棺材本可能都得让他赔没了。”
“额娘，就算弟弟再重要，您也得多考虑考虑自己啊……”
魏杨氏想了许久，慢慢点头。
“你说得对，佐禄是得找点儿事做。”
她已经上年纪了，魏嬿婉在深宫里平常也靠不上，能鞭策和依靠的只有这个儿子。
“……但嬿婉啊，你还是得抓紧生个皇嗣，额娘只怪自己给不了你好的出身，帮不了你。有了孩子，你才能多份依傍，不会让其他妃嫔作贱欺负了去。”
“顺便也能多帮帮你弟弟，额娘也得指着你啊……”
前半句还像个额娘说的话，但后半句魏嬿婉实在懒得听了。
一时半会儿也教化不成。
这样的家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最安全。
魏嬿婉将她打断，一脸的亲热和孝顺，让人完全看不出她在算计。
“额娘，您放心好了，我打算在京城给您置办个宅子，等弟弟去当了兵，您就搬来京城住。”
“这样您进宫方便，也方便女儿照拂到您。”
“而且住在京城里，您能结交到的人脉也不一样，到时候还能给弟弟挑个好岳家，不是吗？”
好大一张饼，砸在魏杨氏头上，让她不接也得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