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林竹影满头黑线飘过,号称最好的手艺,奇形怪状的组合,我的要求也不高,合计良久,结果告诉我你们干不了。
穿越以来绝处逢生逢凶化吉顺风顺水,她偶尔会产生光环附体的错觉。而今改建个院子麻烦不断,林竹影反倒有回到人间的感觉,竟然舒了口气。
苏珂奇怪地打量她,岂有人遇到不顺反而如释重负?林竹影也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像正常人类,赶紧整敛衣衫,正色问道:“不过是对原有房舍改动一二,格局不动,又不拆房毁屋的,何难之有?”
何老吉咳嗽两声:“启禀娘娘,我老头子今年五十有二岁,跟老贾搭档三十年,经手过的房子不计其数。我们二人在江南待过七年,江南富商建园林多讲曲折萦回,主持修建的匠师奇思妙想不绝,我和老贾都没含混过。”
贾四喜说道:“图纸上的房屋格局,从来没见过,实在没把握下手。”
他的话接何老吉的话,天衣无缝,犹如两人对答一般,林竹影真怀疑他不是聋子。
两人的意思她弄懂了,她依照前世记忆的审美画图,图上虽然无高楼大厦,其中的建筑和古人识得的大相径庭,难怪何老吉贾四喜退缩。
林竹影不想放弃自己的构想,想吸引人来,得拿出新奇东西,若和寻常酒肆一样,凭什么在与别家的竞争中胜出?
她说道:“试试不可以吗?房子改造不成,不怪二位师父,只怪我的想法怪诞。”
贾四喜立刻答道:“我们两个虽然有些名声,但都是给人打下手的材料,娘娘真想盖这院子,我们须得请一人出山主持,他若肯领头,或有成功希望。”
还真是麻烦,又要请人,林竹影无由烦躁,嘴唇翕张,蚊子似的发了句牢骚:“我不盖了,行了吗?”
刚刚出口,朱公公、小英子、灵墨的目光齐刷刷望来,均难以置信,娘娘神仙一流的人物,再难的事都有法子应对,区区一个旧院子,说不修就不修了?
林竹影吓得连忙振作,大声说道:“我是说,不盖怎么行?需要什么人,要怎样请他出山?”
朱公公小英子和灵墨同时点头,刚才一定是听错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才是娘娘本色。
受人信任的感觉很好。
何老吉听贾四喜说请人,踌躇道:“只是那人在大内深宫,音讯不便,怎生传递消息?”
贾四喜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何老吉摸索着走到他面前,又把话重复一遍,贾四喜方答道:“我想娘娘自有办法,不劳我们操心。”
林竹影看明白了,贾四喜是真聋子,会读唇语,对别人言语大部分时候漠然,在视线范围内才能和别人正常交流。
她想问何老吉贾四喜寻什么人,姓字名谁来历如何。苏珂轻轻拍拍她肩头,动作亲昵随意,林竹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占了便宜,顿时恼怒。
苏珂说道:“你们说的人我知道了,明天我带他来,你们开工。”
他轻描淡写,浑没把别人眼中的难题当回事。最妙的是他一发话,何老吉贾四喜连连施礼,还挺信服苏珂。林竹影很想质问:“你们和他很熟吗?他说了就信。”
结果只是抿着嘴,矜持地淑女笑,有人给解决麻烦还不好,大不了事情不成再想办法。
何老吉木棍一伸,交给贾四喜,贾四喜领着他走了几步,忽然撇下何老吉,何老吉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贾四喜恭恭敬敬给苏珂行礼,苏珂坦然受了,理所应当的样子。
何老吉木棍乱伸,喊道:“老贾,你胡闹什么,还不帮我找路!”
贾四喜闷闷地说:“临走我向皇上……王爷告辞。”
何老吉一听转怒为喜:“是我糊涂了。”说着也给苏珂行过礼,两人一前一后,如来时般去了。
苏珂云淡风轻,高深莫测。朱公公一改平时咋咋呼呼的作风,也不使劲打听,悄悄开溜。灵墨、小英子约好了似的,不吵不闹都默默走开,关三十二更不知什么时候踪影皆无。
林竹影心里纳罕,当过皇帝的人莫非气场不一样,拍板解决问题后,手下连个敢打听的都没有?
林竹影摇动手中团扇,问苏珂:“他们为什么一言不发都走了?”
苏珂负手而立:“我又不认得他们,哪里知道?”
一涉及记性问题,他的回答总是无懈可击。林竹影干脆不绕弯子了:“你说好明天带人过来,怎么带,明天你不认账怎么办?”
苏珂略显不耐,觉得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此事我已安排妥当。”
哪里就安排妥当了?林竹影完全没瞅出来。她团扇一撂起身:“别神神秘秘的,究竟找什么人,怎么找,你说清楚。”
苏珂不为所动:“事涉他人,不便多言。”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二人,林竹影到苏珂面前站定,轻拢鬓发,没有镜子,可她知道自己姿态优雅。她眨眨眼说:“我非要问呢?”
苏珂目光在林竹影周身上下扫过,好奇地说:“你在向我撒娇?”
林竹影怒气上涌,冲口说道;“你才撒娇呢,你全家都撒娇。”说完回想苏珂的话,不由怔住,反复自问:“我真的在撒娇?我才不会朝他撒娇!”
如是几番,终于正视自己的行为,她是在撒娇。
她和苏珂相处日久,进退始终从容,苏珂是个有趣的工具人,每天还能重启进度,愉快或不快的进度条清空。偶尔有点小亲密接触,林竹影也不放心上。
苏珂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林竹影心下凛然,反复质问自己,前生今世,她的颜值都不差。前生投胎不顺,只有加班的苦命,没有撒娇卖萌的余暇。今生命途多波折,尚无撒娇卖萌的对象。
难道寂寞太久,心绪自然流露?林竹影警告自己,努力致富,积攒家财才是正事。
苏珂笑笑说:“撒娇又不是丢人的事,何必苦苦质疑自己?”
又一句洞穿林竹影心思,手边若有刀,林竹影恨不得捅他两刀,灭他的口,幸亏这人失忆了,不然天天在身边太可怕。
林竹影使劲摇团扇,意识到摇得太狠暴露心虚,又逐渐减缓,不知不觉学苏珂云淡风轻的姿态。
苏珂向林竹影挪近一步,林竹影心中惶恐。被苏珂堵在墙角的那夜,她从没怕过,苏珂真有不轨心思,她抗争到底便是,偏偏现在怕了。
她也不知道究竟怕什么,一直以来再多困难都能撑过去,好容易在凶险的朝局夹缝中找到生存之道,每天吃得香睡得安心,憧憬着富可敌国,悠哉过完一生。
现在忽然失去了安全感,全怪苏珂一言戳中她都没意识到的事。
林竹影决定和这人保持距离,人太舒适了大概都会产生依赖感,她不要依赖任何人。
尤其是苏珂,清醒时洞察人心,毒舌犀利,心肠还硬,口风又严,不肯告诉她事情原委。这样的男人要保持距离,林竹影就算找苏璟撒娇卖萌,都不找他。
林竹影想罢心情大定:本姑娘撒娇是看得起你,你无福消受,还要装酷,不陪你玩了。
林竹影轻摇团扇,不问了。
谁知苏珂来了句:“讲还是要讲的,我怕明天便会将此事遗忘。”
林竹影没好脸色给他:“不会,此乃你失忆前记下的事,我看到死都忘不了。”
苏珂说道:“我是说,我怕我明天忘记想讲给你听这事。”
他说话太绕,林竹影愣了愣神脑筋才转过来。
苏珂说道:“大概二十年以来,京郊安乐县有一户人家三口,男的是个木匠,从小心灵手巧,技艺上常常无师自通,虽只是和乡里的木匠学艺,却很快青出于蓝,成为方圆数十里内第一巧匠。他妻子贤惠,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一家三口日子和乐。”
林竹影对他的故事兴趣不大,不过好歹苏珂肯讲故事,相当于变相求和。林竹影半坐半躺竹椅上,用团扇遮住脸,此时起了微风,送来些许凉意,暑气缓解不少。
苏珂说道:“忽然有一天,一群匠人路过木匠家的村子,内中有石匠铁匠漆匠瓦匠,自然也有木匠,匠人们在村里借住。原来安乐县临近皇陵,这批匠人乃内造府征发,督修皇陵配殿。因运料不及,匠人们得以歇息若干时日。木匠家里也住进个叫邵九的老木匠,邵九看木匠打造木器,只微笑不语,也不加点评。”
林竹影听得有趣,但不作任何表示,清风徐徐,舒服得让人想入睡。
苏珂自顾自讲述:“木匠年轻,好胜心也强,一心想看看皇家征用的木匠手艺如何,百般拿话试探,老头邵九顾左右言他,始终不肯露一手。日子一长,木匠觉得也展示过不少手艺,大概邵九老头被他的手艺震慑,自知不如,不敢出丑。于是木匠争强好胜的心也淡了。”
匠人们即开拔的前一天,木匠正好早早做完当天活计,买了吃食回家。发现三岁的儿子在院子里摆弄一只崭新的小木匣,玩得不亦乐乎。木匠信手取过来看,木匣乃是以他家弃置不用的一些边角料制成,全靠榫合,一根铁钉不用。这样的小玩意木匠也会做,没太放心上。没想到儿子打开木匣后,木匣里面还有个小木匣。如是嵌套,匣中再藏匣,共计大小六个木匣,到第六个木匣大小仅如指甲盖,榫合严丝合缝,精致不见。”
木匠方知遇到世外高人,此时匠人队伍已开拔,木匠拼命追赶,终于在半途赶上,跪在老匠人邵九面前便叫师父。”
林竹影听得困意全无,苏珂说道:“别遮着脸了,我知道你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