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林竹影收敛笑容：“下次他要碰我一根手指头，你也得冲上来拦着。你是我的人，只能向着我，不许偏帮外人。”

    小英子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终归发自内心点了头。林竹影松了口气，小丫头不管有多少毛病，心思单纯，又能听得进□□，而且信服自己，假以时日，会是可靠的帮手。

    最起码现在有她在身边，日子舒心很多，碎碎念唠叨些，也能解解闷，并不讨人嫌。

    林竹影拥着被子不想起，又问一次：“确实没别的事发生？”

    小英子急了：“娘娘你还信不过我！王爷真就盯着你看会，没有一点不规矩的地方。说起来，王爷真是可惜，要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我都想……”

    林竹影瞪她：“你都想如何？”

    小英子一吐舌头：“我都想每天都看几眼……老天爷明鉴，我哪敢想别的？”

    林竹影哼道：“谅你也不敢。”两人说说闹闹，到后来当然不当真。小英子拿来温润的毛巾，林竹影胡乱擦了把脸，望望窗纸上一片灰白，听雨声不住，说道：“我还想睡会。”

    小英子知道娘娘什么都好，唯独不能缺觉。好在王府清静无事，一切全由娘娘做主，不像深宫内院，一丝一毫行止不能出错。娘娘就是天，娘娘想多睡会，谁敢打扰。

    她正想替林竹影关门，没想到还真有来打扰的，灵墨捧着方盘进来，方盘上罩着碧纱笼。灵墨见林竹影未起，守在门边不出声，也不禀告。

    林竹影掩口打哈欠。留下的三个宫女，小英子天真，南香老练，灵墨是最不显山露水的一个。灵墨的年纪比小英子大着三两岁，据她自己说，服侍的上个主子被打入冷宫，没了依靠，从此过上苦日子。

    林竹影问过朱公公，朱公公只说似有此事，但也不很了解，毕竟紫禁城太大，上上下下人口上万，哪能各个都熟知底细。

    此时想起来，苏珂登基即不近后宫，哪里来的打入冷宫之说，除非是前朝妃子。灵墨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若是前朝妃子，她岂非几岁起就在身边服侍？又或者她说的不是实话，不管哪一种可能，都值得思量。

    林竹影目光瞄向灵墨，灵墨却不呆滞，马上回话：“娘娘，南香姐姐让我送早点过来。”

    和小英子的热情似火截然相反，灵墨总是淡淡的，默默做事，总让人忽略到她的存在，细想来从无出差错的时候。

    林竹影问道：“住宫里和住王府里，你觉得哪个更开心些？”

    灵墨正把方盘放在桌案上，冷不防林竹影提出问题，抬头怔怔看林竹影，确认在问自己之后，淡淡说道：“奴婢不晓得什么是开心，做下人的，做事，尽本分，活一天算一天。”

    林竹影说道：“做下人不不晓得开心，当初自行择定去留，你为何不走？”

    灵墨撩了林竹影一眼，眼中尽是诧怪，迅速低头，低敛着眉眼说：“除了伺候人，奴婢不会做别的，出府怕是活不长久，想想还是留下好。”

    灵墨的话不留破绽，听着都合情理，林竹影却不怎么信。灵墨态度太淡定，仿佛经历的困苦在她身上没刻下过痕迹。所谓城府，就是喜怒哀乐都放在胸中，话到嘴边，惊涛骇浪也成涓涓细流。

    不知这姑娘经历过什么，才造就如今的淡定。林竹影不追问，统共府里也没剩下几人，人家的秘密，乐意保留就保留吧，肯好好干活就行。

    林竹影说道：“南香让你给我送点心，有没有也给王爷送？”

    灵墨答道：“两个时辰以前送过了。”

    林竹影大囧，原来睡到已经过午了不成？她赶紧问其他事：“王爷还在弈棋？”

    灵墨没有露出一点对林竹影不敬的苗头，谨守本分回答：“还在下棋，王爷醒得早，醒来两个时辰，用过早饭之后，独自弈棋一个时辰，剩下的时光绕室徘徊，未敢打扰他。”

    林竹影想想不对：“他又不记得昨天的棋局，如何弈棋？”

    灵墨头也不抬：“奴婢看了许多天，娘娘每天摆的棋局都一样，我也记了几十手。昨夜娘娘劳累过甚，我怕王爷闹将起来，惊扰到娘娘，自作主张按娘娘往日的布局摆放，王爷也和每天一样下棋，未生变故。”

    林竹影汗颜，她对苏珂也太不走心了些，天天拿同样的东西敷衍人家，连灵墨都学会了。

    话说回来，走心又如何，苏珂还不是重复往日的举动。林竹影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内心终究隐隐不安。

    她翻了个身，裹好被子还想赖床。灵墨见她无话问了，便想退下。林竹影明明慵懒不想起，却又怎么也睡不着，一骨碌坐起来说：“去看看他。”

    灵墨帮着小英子服侍林竹影起床梳妆。灵墨十指纤瘦，运用起来似拨弹琵琶，娴熟无比，转眼间帮林竹影把头发梳理好。

    林竹影揽镜自照，灵墨梳的发型既合林竹影名义上的王妃身份，又加了点变化，简洁清爽，颇合林竹影心意。灵墨应是从林竹影平日的喜好里，揣摩出林竹影钟意的发型。林竹影心中称奇，面上不露声色。

    小英子气得双颊鼓鼓的，侍奉林竹影被她视为自己专属差事，灵墨忽然杀出抢了一手，而且头发梳得明显比她棒。小英子认定灵墨蓄谋已久，专等抢她的差事。

    林竹影看得明白，笑道：“灵墨梳头的本事着实不赖，不过南香姐姐那里事多，还需你多帮衬，明天小英子继续给我梳头好了。”

    小英子挺起胸膛，哼了一声，意思说“不管你怎么算计，娘娘喜欢的就是我”，林竹影的话里也夸奖了灵墨，善意满满，灵墨听得懂，冲林竹影一笑，示意明白。

    勉强皆大欢喜，林竹影放下琐事，看苏珂在做些什么。苏珂书房的门开着，细雨敲窗，微有凉意，除了雨声不闻声息，满盘棋子黑白交错，维持在初始三十多手，再无继续落子的迹象。

    林竹影轻手轻脚溜进书房，书房里无人在。林竹影又找卧室，卧室里亦无人，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唯独不见苏珂。

    灵墨在林竹影在室中发呆，遂说道：“我给娘娘送点心的时候王爷还在。”

    卧室的一扇窗开着，窗格微微摇动，林竹影推开窗，冷雨扑面淋了她一脸。

    林竹影赶紧缩身关窗，打算到院里看个究竟，只见小英子拿着把油纸伞，灵墨拿了蓑衣斗笠。

    小英子斥道：“娘娘何等金贵，哪能穿咱们下人穿的蓑衣斗笠？”

    林竹影接过蓑衣斗笠，小英子嘴一扁，顿时十分不可爱起来。林竹影说道：“你打伞陪我到院里。”

    小英子脑筋转不过来，满心别扭跟着。雨下得大了些，视线中白茫茫一片，小英子举着伞张望，被雨水溅到身上，打了个冷战。

    林竹影穿着蓑衣，悠哉四顾，问小英子：“哪个好用？”

    小英子低头：“蓑衣斗笠好些。”

    林竹影说道；“若寻常上街逛逛，打伞也将就了，如今站得时间久，你觉得是你的情分重要，还是我的身子重要？”

    小英子头低得愈发低，林竹影语重心长；“我知道你自幼孤苦，入宫以来也都是过的苦日子，好容易有人真心待你，你生怕失去。你觉得刚才的两件事，你和灵墨谁做得好一些？”

    小英子实话实说：“她手巧，心思也细，我性子直，脑子笨，人蠢。”

    林竹影笑道：“那你觉得我是第一天知道你性子直，脑子笨，人蠢吗？”

    小英子哪想过此事，顿时一片茫然，伞上雨水抖了一身。林竹影替她扶正伞：“从我第一天认识你，我就知道小英子是怎样的姑娘，我依然用你，这便是缘分。若人人都以聪明、有钱、有用论交，丈夫遇到更美的抛弃妻子，儿女遇到更有钱的抛弃父母，为官碰到更有势的背叛故人，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小英子胸中热乎乎的，仿佛有团火在燃烧，大声说道：“娘娘，虽然你说的我不怎么懂，但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我喜欢听！”

    林竹影笑笑，不懂没关系，慢慢总会懂。

    灵墨也撑了把伞在院里，站在稍远处，冷眼旁观，一切都于她无关，她只管尽好自己的本分。

    林竹影安抚好了小英子，游目四顾寻找苏珂。厢房靠近屋檐的地方搭了一架木梯。屋顶年久失修，朱公公担心漏雨，本来准备派小成子先修补一下，改日再找泥水匠来。

    哪料夜雨连绵，白天也不停，梯子只能先搁着。苏珂此时坐在房脊上，撑着把大伞，雨水不住沿伞边缘流下，再沿瓦片汇集，如注冲刷屋檐。苏珂身上倒没打湿，占据屋脊，目光遥注远方，颇有帝王气象。

    林竹影又好气又好笑，苏珂这两日花样多起来，今天居然到房上找存在感。林竹影招手道：“雨大风寒，你下来说话。”

    苏珂漠然道：“你是何人？”

    林竹影皱眉，忘了新的一天，苏珂记忆清零，还得费心重新解释。林竹影本就想赖床，耐心变差，不客气道：“我是你老婆，你下来和我讲话。”

    苏珂眼角闪过一丝光芒，：“你说是就是了？”

    林竹影听口风不对，她目光敏锐，隔着层层雨丝捕捉到苏珂神情细微变化，不由一愣，随即想到，这家伙不会昨晚到现在未曾入睡吧。

    只要不睡，昨晚的事他便还记得。既然记得还装腔作势，分明消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