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奶奶赵凤梅
翌日，沉寂的村庄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听到张兰起身的动静，李念也睁开了眼睛。
张兰看着姑娘瞪得溜圆的眼睛，说道：“再多睡会儿，还早着呢，你哥都没起来。”
李念感受着被窝里的暖意，舒服地扭了扭身子，回道：“不睡了，我今儿还有事呢。”
张兰心里好笑，一个五岁的娃能有什么事？估计就是吃喝玩乐呗。
要是李念听到，她肯定会向张兰伸出短粗的食指左右摇一摇，表示否定。
李念是打算出去听听风声，看看郑花的事传出去没有。
张兰穿好衣服后，站起来把套着棍子的大棉被卷起来。
没有遮挡后，冻出冰花的玻璃映入眼帘，经过深夜点缀的冰花像是凤凰的尾羽，晶莹、洁白，带着一股圣洁的气息。
李念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起身三下五除二穿完了衣服，就开始坐在窗边认真地欣赏着大自然的巧斧神工。
词穷的李念不知道怎么形容冰花的美丽，习惯性地要伸进衣服兜里拿手机，掏了半天没掏到，才反应过来，这时候手机还没普及呢。
李念无奈地叹了口气。
帮着全哥叠完被子，李念看着窗外缓缓升起的太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想着，真好，又是全新的一天啦。
李全吃完了饭就去九屯子上学了，李念也在饭后去村里逛了一圈，不出李念所料，郑花翻人家柜子偷钱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
庄稼人大多数还是很质朴的，听说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偷钱偷到人家家里去，都很是唏嘘，更是暗地里嘱咐自家的娃儿离郑花远一点儿，怕学坏了。
李念往回返的时候，还探头看了两眼郑花家的院子，早已经过了吃饭点了，可郑花家的大门还关的死死的。
而后，也不知道是郑花的爹妈嫌她丢人，还是郑花自己嫌丢人，连着七八天，郑花在村里都没露面，更别说去学校了。
村头，村长家里。
王长贵嘬了口小酒，斯哈一声，想起以前时常看见自家乖孙小旺和郑家闺女玩，就让媳妇王婆子和儿媳妇说一声，管住了小旺，离郑家小丫头远点儿。
王婆子正给自己的小孙子缝棉裤，听着话应了声，说：“听说田琴在李二家把她们家丫头打了一顿，孩子哪有不犯错的，估计花儿也长记性了。”
“哼。”王长贵听见王婆子的话，冷哼一声，说道：“最好是长记性了，小小年纪就知道上人家家里偷东西，长大了还得了。”
王婆子和田琴娘家是一个村的，往远了论还带点亲，是以王婆子说话也偏着点田琴，听王长贵这么说，也知道老头子说得在理，就没吱声。
李念家。
“妈，我不想去我奶家，我自己在家也能照顾好自己。”
张兰正在帮李念整理围脖，听了李念的话，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不行，闺女，快到年底了，妈今个儿得去山上捡柴火，好过年呀。我顾不上你，你哥又得上学，家里就你自己，你再机灵也就是个小豆丁，妈不放心，去你奶家吧，最多就在院里玩，别乱跑啊，下午我接你回来。”
没想到大冬天的张妈还要上山去捡柴，李念对这事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鼻子一酸，李念就有点儿心疼张妈，也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李念也知道，张妈为了让奶奶赵秀梅看顾自己，已经跑了好几趟大伯家，李念本想着人家不乐意看，那就不看呗，她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可是在张妈心里自己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为了让张妈放心，李念还是决定妥协了。
反正现在自己精着呢，在哪也不会委屈自己，去哪都一样。
张妈还忙着去山上，好赖收拾了一下屋子，刚要锁上门，看了李念一眼，想起自己闺女正长身体，容易饿，就又回了屋里，想给李念拿点零嘴吃。
奶奶跟着老大李国荣家过，大爷家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李升，已经上初中了，女儿叫李丹，比李念大了半岁。
张兰想得挺好，拿点儿零嘴，丹姐和念儿分着吃，到时候她那个连襟孙大娣也不至于给闺女摆脸色。
李念看着张兰进屋，还以为她是忘了拿什么东西，可当张兰从柜子里掏出的两块桃酥，李念立马就明白张妈的意思了。
李念费力地抬高穿着厚棉裤的小粗腿迈过了高门槛，对正要盖柜子的张兰说道：“妈，不用拿吃的，你拿了我也吃不着。”
张兰问道：“怎么吃不着，你奶咋也不可能都给丹姐吃吧？”
李念点点头，回道：“就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她顶瞧不上我爸和咱们这一家子。”
“说什么呢？那怎么说也是你亲奶奶。”小孩子哪能说长辈的不是，张兰板着脸制止道。
“对我好就是，不对我好，亲祖宗我也不想认。”李念扬着小脑袋，气派的说。
张兰被李念的孩子话逗笑了，却还是听了李念的话打算把桃酥放回去。
李念伸手要了一块，掰成两半，给张兰塞了一块，自己也吃得满嘴香。
“那另一块就等你晚上回来再吃吧，念儿，记住喽，刚才这话，可不能去外头说去，再不济，她是你亲奶奶，当年你出生还是你奶奶接生的呢。”
赵凤梅偏心大儿子，张兰自从嫁给李国华，没少因为赵秀梅的偏心受委屈，可是李国华孝顺，不想计较这些，张兰也只能默默忍受着。
自己小闺女才刚满五岁，就说出不认奶奶的话，张兰觉得李念心思重，这对李念不好。
而且张兰坚定地认为，自己闺女这么懂事可爱又机灵，不会有人不喜欢。
如果李念知道张兰的想法，只会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对张兰说，妈，我奶奶现在只是看不上咱们一家子，等她岁数再大些，她连我大伯那家子也看不上了，我奶这人，这辈子就没真正看得上谁过。
大爷李国荣家住在五屯子的村中几户，张兰抱着李念进院子的时候，赵凤梅正在低头喂鸡。
李念不想让自己妈为难，就懂事地叫了声奶，赵凤梅闻声抬起头看了看张兰母女俩，臊眉耷眼地应了，又转过身子撒碎谷糠去了。
张兰忙着上山，也和赵凤梅打了个招呼，又嘱咐了李念几句，就出了院子。
李念没进屋，两个小胖手插在棉袄袖筒里，倚在门边上暗暗地打量着自己的奶奶赵凤梅。
记得以前听张妈说过，她嫁过来之前李老爷子就没了。
而自李念有记忆以来，奶奶赵凤梅就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即使是李全那个孙子，也不见赵凤梅另眼相看，好像李国华他们这一家子人，都格外不讨赵凤梅的喜欢。
甚至前世和张妈唠闲嗑，俩人都怀疑自己的爹李国华可能是李爷爷的私生子，要不然李念实在想不通为啥赵凤梅这么偏心眼儿。
如果是以前的李念，可能还会因为奶奶不喜欢自己而伤心，甚至为了讨好赵凤梅而委屈自己。
可对于现在的李念来说，她根本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自己重要吗？世界上的人千千万，只这么几个人不喜欢自己而已，谁会在意？
就算世界上千千万万人都不喜欢自己了，那又如何呢？换个方面想，这也是一种本事不是？
反正李念是想开了，她这辈子的主要任务，就是开开心心地活着，其余的事，都靠！边！站！
奶奶赵凤梅也比李念记忆中的面貌年轻许多，可能是没对赵凤梅抱有任何期待，李念不像上辈子一样心里对赵凤梅心有芥蒂，还顺便帮着赵凤梅把要出院子的鸡给拦住了。
赵凤梅抬眼看了看李念，平淡地说道：“回屋去。”
李念应了一声，转身就掀开大厚门帘子进屋了。
屋里丹姐儿正在炕上哄娃娃睡觉，看见李念了，欣喜地说道：“念儿，你快来，你当爸爸，我当妈妈，咱俩玩过家家。”
李念礼貌微笑，心里吐槽道，上辈子和丹姐一起玩，不论什么事，每次都是她让着丹姐的，就怕赵秀梅说她不懂事。
实际上，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娃来说，她一点儿也不想当爸爸。
“不要，我不喜欢当爸爸，我要当妈妈。”李念面无表情地说。
其实对现在的李念来说，当爸爸还是妈妈都没差别，不过就是过家家嘛，她当然可以像哄孩子一样当爸爸让丹姐开心，可是那样的自己又和上辈子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不喜欢，那就痛快地说出来，就从这件小事开始吧。
丹姐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念，总觉得今天的李念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李丹也听说郑花去李念家偷钱，还推倒李念的事了，她觉得李念可能是被吓着了，没缓过来，心想着既然自己是姐姐，那就让李念当一次妈妈吧。
“好吧，你当妈妈，不过你要好好照顾宝宝啊，我一会儿工作回来，你还要记得做饭呢。”李丹小大人地说完，就去了炕的另一边假装上班。
李丹的爽快妥协让李念愣了下，李念自嘲一笑，原来，明确利落地表达自己的需求且成功并不是一件难事，可上辈子的自己却因为委曲求全而落得那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