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时空乱流
洛伊曾经见过这片汩汩流淌的时空乱流, 那是在他被云绪尝试着初次标记，整个人几乎被那股抵触的力量撕裂的时候。
如今他再度踏入河流，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对云绪的信息素那么抵触。
他曾经是个alpha。
联邦军事基地，他的半身照与历任将军挂在一处, 如宇宙般漆黑的军装, 肩上戴着亮如晨星的银色肩章，他是最年轻的将军, 照片上的他严肃沉静, 银河般的眼睛仿佛透过镜头与人对视。
而后，照片溅上血迹, 被人扯下, 无数双脚从上面踏过，昔日的战神将军沦为囚徒。
【“就用那位大人提供的方式，把他改造成omega吧。”】
说话之人正是休顿，他恶毒的语气令旁观的洛伊脊背发凉, 他怔怔看着时空乱流中如同影像的画面, 脑海中蛰伏的回忆随之苏醒。
被人背叛的冷意彻骨袭来，昔日遭受的痛楚如钝钉被一点一点凿入头骨, 洛伊痛苦地低叫一声, 用力按住头, 瘦削的脊背一点点弯下去，然而画面仍然在播放, 回忆徐徐展开，他的痛苦有增无减。
【手术间彻夜忙碌, 中间几次，伊利亚的生命体征几乎消失，但休顿气定神闲, 似乎笃定他死不了。
“只要他的大脑没有彻底死亡，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继续你们的手术。”休顿对几次提出停止手术建议的医生下达命令道。
他悠闲地绕着手术台踱步，目光在伊利亚苍白失血的脸上打转：“你们检查过吗？伊利亚的alpha信息素真的是最强级别？”
“回大秘书长，伊利亚将军的信息素攻击性不强，但是能极大地提高使用者的精神力，属于防御型信息素，确实为最强级别。”医生一板一眼，嘴上回答问题，手术也在进行中，有条不紊得如同人工智能。
休顿眉头皱起：“防御型？呵，等他变成了omega又能防得住什么？继续注射那位大人提供的秘药，据说不管多强的alpha信息素都会在压制下改变性状，我们就拿伊利亚将军试
试看吧。”】
起初，洛伊闭着眼睛企图拒绝这段回忆，可是手术器械放下的声音、休顿喋喋不休的话语、还有周身挥散不去的味道，一寸一寸将他拉扯回当日的情形中，洛伊咬牙，额头冷汗涔涔，他缓缓抬眼，画面上的自己正在被注射某种透明的液体，他隐约想起那股有些熟悉的味道——好像云绪的苦艾酒味。
视线锁定在即将推空的液体上，洛伊在回忆的揪扯里找回了一丝清明，他想，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名药物流入血管，仿佛灼烧的燃油，他即使被锁住手脚扣在手术床上，仍然痛得浑身抽搐，冷汗如瀑打湿床单。
洛伊不想再看自己狼狈的样子，他凝了凝神，朝前走去。
耳畔似乎流过灼热的风，新的画面出现在视野。
【伊利亚驾驶战舰呼啸着冲入玫瑰星云，在他眼前，银河帝国三公主的战舰打着摆子坠落。伊利亚压下心底的焦虑，急速俯冲下去。新星历413年，无人不知云绪的大名，她是一位强势的、拥有极强作战天赋的军事家——也是伊利亚的敌人。
曾有几番交手，他暗自把亲手击败云绪当作目标，然而这一次眼看着她的战舰如流星般坠落，伊利亚却只觉得心脏都被揪起，仿佛光明将要随着那燃烧的战舰一同化为黑烟。
银河帝国与大航海联邦的战争从未止息，伊利亚身处漩涡之中，能感受到联邦如大厦将倾的颓势，而银河帝国似乎也是暗潮汹涌。
他作为一名太空军军官，只不过是两国交战时的武器，很多事情他来不及想清楚、来不及看清楚。但凭借多年的战争直觉，他本能感受到云绪是不同的，每一次在战场相对，她眼中灼灼的光就像是人类还未熄灭的火种。
她不能死。
伊利亚在追逐时紧急联络了敌方的主舰，云绪很快接通，还不等他开口，对方熟练地嘲讽起来：“干得不错，伊利亚将军。”
没错，他们之间一贯的相处方式就是如此。
智能接脑仪中映出少女冷淡的神情，映出她满是怒意，几乎要将他拆吃入腹的脸
，伊利亚乐于看到她这样，云绪似乎永远不会屈服，永远不会对任何压力妥协。
见对方还没事，他高兴得翘起嘴角，双手紧紧握住操纵杆，却仿佛秉持着某种惯性将这点开心藏匿在冷言冷语中，他说：“云绪殿下，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投降的话，我还来得及释放捕捞网，保护你的驾驶舱。”
回应他的是三公主冷漠的拒绝。
伊利亚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眼前的残破战舰几乎整个烧起来了，不知何时会爆炸，也许会在爆炸前先摔在地上，云绪……云绪会在这场事故中变为焦炭。
事实上，伊利亚直到此时仍然保持着敏感的战争直觉，他不觉得云绪那样用兵如神的统帅会落入如此境地，但是……谁叫他不敢赌呢？
心脏仿佛被肆意揉捏了，伊利亚抿了抿唇，固执地追了下去。
“释放捕捞网”，就算失败他也认了。】
“果然是云绪啊。”或者说……不愧是她。洛伊无奈轻笑，承认是她技高一筹，他继续朝前走去，瘦削的背影却显得有些落寞。
云绪……云绪……
【新星历407年，伊利亚第一次上战场。偌大漆黑的宇宙中，两军对峙，阵列分明。
伊利亚透过接脑仪，看向散布在周遭的敌军战舰，后方压阵的主舰上是那个眼熟的女孩。她比记忆中长大了不少，印象里瀑布一般笔直柔顺的黑发被利落挽起，幽深的大眼睛满是谨慎与疏离，樱粉色的唇几乎紧绷成一条线。】
云绪看起来也很稚嫩的样子，洛伊静静站在原地，目光中似乎有些眷恋。
【战争开始了，云绪的攻击如同迅捷的猛兽，星刃帝国军碾压而来，伊利亚定了定神，骤然切入漫天的炮火之中。
联邦的军队没有银河帝国那么多，他得想办法出奇制胜。
伊利亚在纷乱的战局中锁定了地方主舰，连续两个“z”字反折，在战舰躲避反转的同时一炮轰了出去。炮弹如同活物，穿越层层阻碍，笔直地朝云绪而去，轰然炸响，云绪被逼得不得不乘坐逃生舱转移。
仓皇中
伊利亚发送了通讯，小姑娘冷着脸接通，幽深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他勾了勾嘴角，笑道：“三公主，你把我忘了呀？”】
云绪不记得他，洛伊仍然记得那次回应他的是云绪冷脸发射的炮弹，她也笑，冷飕飕地说：“怎么会？你刚刚打我打得很神气嘛，我会记你一辈子的。”
自那之后，他们又有数十次交锋，每次交战，开口都越发刻薄。
“谁叫云绪不记得我。”洛伊喃喃着，向前迈进……心说，明明……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新星历396年，十岁的伊利亚考入联邦军校，这是他噩梦的开始。
虽然学生中大部分都是alpha，但是军校还是分为了alpha班、beta班和omega班。伊利亚第一天走进教室，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淋得湿透。
有调皮的学生做着怪声大喊：“快看！□□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昨天体检，他的信息素竟然是桃花味的！好o啊！”“长得也o兮兮的呀哈哈哈哈！”
小组对战训练，两两组队完毕后，伊利亚被剩了下来，教官冲着班级大喊：“谁还没组队？咱们班是双数同学啊？”
好一会儿，角落里有人懒洋洋回答道：“老师，我们三个一组，我不跟omega训练。”
伊利亚被孤立还有一个原因，他不像许多alpha那样粗野无礼，长得也十分清秀好看，因此在学生时代，常能收到来自隔壁beta班和omega班的情书。
事件的爆发是那一次，alpha的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违禁品诱导剂，他们几个人把伊利亚推进omega卫生间，将他绑在其中一间隔间里，然后用诱导剂引导他发了情。
伊利亚在逼仄的隔间里苦苦挣扎，还是阻止不了信息素的泄露，那一次他引发了全年级的骚乱，甚至有上卫生间不知情的omega因此陷入强制发情，招来其他的alpha。
那一次，学校没有询问缘由，直接给伊利亚记了大过，本来是
要开除他的，但是伊利亚哭着哀求校长，甚至当场冲动得拿起桌上的钢笔，要毁掉自己的腺体。
校长阻止了他自残，最后也只是罚他去监狱星关禁闭，每天要多做十小时的战斗训练。
十岁的伊利亚就是在监狱星见到了七岁的云绪。
监狱星是个如同小黑屋的星球，不点大，专门用来“流放”伊利亚这样闯祸的军校生。
十岁的孩子被冤枉、被惩罚，总是难以开解的，伊利亚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咬牙发狠地进行战斗训练，驾驶着唯一一架小机甲在监狱星周边模拟对战，他要变强！绝对要让那些欺负他的alpha看看自己的实力！他不是什么柔弱的omega，总有一天，他要成为联邦最优秀的士兵！
一次训练时，眼前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地忽然扭曲闪烁，继而突兀地出现了一架秀珍的、椭圆形的小机甲，驾驶机甲的女孩子脸蛋圆圆的，头上戴着两朵小花，齐刘海的短发遮盖住耳朵，她满是兴奋的眼睛又大又亮，整个人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伊利亚吃惊地睁大眼睛，然而为时已晚，他的炮火已经轰炸出去了。
陌生女孩闯入弹道，在小机甲炸开的前一秒，伊利亚紧急联络对方：“喂小丫头！你快打开逃生舱！”
他不知道女孩听到没有，伊利亚来不及思考，拼命拉动操纵杆朝女孩的机甲冲去，巨大的阻力几乎要将他的机甲撕扯成两半！十岁孩童细弱的手臂还难以承受这样的重量，但他咬紧牙关，不顾一切急速冲击！在机甲碎片爆炸开时、在女孩即将暴露在宇宙射线的前一秒，伊利亚大喊着抛出捕捞器……这一次，他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本章掉落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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