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公平
皇帝的后妃不算多,淑妃死后更是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蔺修仪知道淑妃的下场后偃旗息鼓,连嘴上过瘾都不敢了,更别说上赶着凑到重华宫。
因重华宫要扩建的事,徐婉宜住在里头难免为噪音所扰,皇帝索性让徐婉宜搬到了紫宸殿,等到重华宫修葺完再回去,阿姰自然也是跟着的。
帝妃两个同吃同住,恍若民间夫妻一般,两人在一起也并不总是念着床帏那点事,譬如此时,皇帝伏案看奏章,徐婉宜就着烛火读书,倒是难得的温情。
徐婉宜也是和皇帝住一起之后才发现他这么忙,饶是如此,皇帝也不忘到重华宫点卯。
就着暖黄色的光看过去,皇帝的冷冽眉目罕见柔和下来。
德全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问徐婉宜:“夜深了,娘娘可要吃点什么?”
徐婉宜放下手里的游记,估摸着皇帝晚饭没用多少,这时候也该饿了。
“做两碗百合面来。”
百合面是用百合根茎磨成粉,再揉进面团里制成的。
德全应了一声,就退下去吩咐人准备。
膳房的人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就做好了,徐婉宜亲自接过,捧到皇帝面前,“陛下,不如先吃了再看。”
皇帝抬起头,只见两碗香味四溢的素面上点缀着碧绿的葱花,旁边还有两碟精致的小菜,长时间看奏章并不觉得饿,这一看倒勾起了他的馋虫。
阿姰早已经歇下,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有种背着女儿做坏事的感觉。
“阿娘,好香啊,什么味道?”
背后真是说不得坏话,方才还想着,下一秒阿姰就睡眼惺忪地出现在殿里,揉着眼睛。
距离远加上阿姰又没醒,迷迷瞪瞪地没看清父母面前的百合面。
徐婉宜和皇帝达成默契。皇帝走过去轻声哄着阿姰,徐婉宜则将两碗面藏好,不是吝惜这点东西,章院正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好还是别吃宵夜。
哄骗走了阿姰,徐婉宜和皇帝就着清爽可口的酱菜,吃了七八分饱才撂开手。
“立后大典等到秋天再办,现下实在是热得慌,皇后的礼服又厚,没得闷出病来倒是得不偿失。”
徐婉宜点了点头,就算皇帝不说,她也是要提的。其实民间的夫妻也不一定这样有商有量的,偏偏皇帝什么事都和她商量过,让人心里熨帖。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家常事,皇帝执掌天下,徐婉宜和他说这些家长里短,他却不会有半分不耐烦,时不时还发表自己的意见,可见是真的有将徐婉宜的话听进去。
绕着绕着,话题又转到女儿身上。
皇帝的眼里闪过赞赏,“阿姰前几天和朕提了件事,倒是很有意思。”
“她说想为天下女子求个公平。女子一生都受制于父亲、丈夫、儿子,竟然是半点不由自己,阿姰说女子的价值本不止府宅之中,要朕广开恩科,允许女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有人为寒门屡试不中的读书人鸣不平,却从不在意他们的母亲、妻子、女儿是否得到过公平。天下公平,从来不包括女子。
女子被视作附庸,终其一生也没有自己的姓名。
女子被隐在史书卷帙中,即使做出再大贡献,最终也不过被人称作某某氏,生平不可考,卒年不详。
阿姰自己也是女子,自然更能对她们的处境感同身受,若不是托生在徐婉宜肚子里,阿姰也免不了这样的下场。
徐婉宜垂下眼,“那陛下是怎么说的?”
“阿姰是太女,天下间没什么她不能做的。只是将要面临的朝堂上的阻力,需要她自己解决。”
皇帝和徐婉宜不可能一辈子陪着阿姰,也是时候让她历练一番,知道人心如何险恶。
朝臣听到皇太女的提议,齐声反对自不必提,有些人尸位素餐,本就没有真才实学,虽然看不起女子,不相信她们有什么本事,但也不会想让她们来分一杯羹,利益面前,丑态毕露。
董大学士站在太女一边,几乎被愤怒的臣子们喷成了个筛子,说他是奴颜婢膝的小人,靠着夫人和皇贵妃交好才上位,直把董大学士气得面色铁青。
原本对太女的不服转化为反对的声浪,看看,女子当政就是这样异想天开,女子本来就应该操持家务、孝顺公婆、抚育子女,怎么敢妄想和男人争官做。
臣子们在这件事上出奇一致,哪怕是有嫌隙的也短暂握手言和,想让女子入朝,除非他们死了,一拨人静坐在宫门前,胁迫太女收回成命。为君者总得顾忌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吧。
皇帝说不出手是真不出手,见皇帝无动于衷,这群人更是有恃无恐,一个黄口小儿,看见这样大的阵仗还不被自己震慑住?
紫宸殿里的太女却不像他们想的那样被吓破了胆,反而悠闲自在得很。
阿姰听了宫人的禀报,轻嗤一声,静坐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就统统撞死。
徐婉宜看阿姰表情,知道她心中已经有成算,也不问她如何打算,只是说:“放心去做,天塌下来,阿娘给你撑着。”
纵横后宫这么多年,徐婉宜有底气说这话,哪怕是今日阿姰将所有官吏都杀了也无妨。
阿姰起身道:“儿臣去看看。”
徐婉宜示意翠微跟着。
外头的日头越发大了,阿姰下辇,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翠微撑着伞,小心地护着阿姰,生怕她被太阳晒伤。
这些臣子们都上了年纪,吃得颇有几分痴肥,这样的酷暑本来是该在家里吹冰轮转动带起来的风,吃浸在井水里凉浸浸的西瓜的时候,如今却在这砖石上吃苦受罪,还没人搭理他们。
早知道就推脱生病不来了,这差事真是越发不好当了。众人心里哀叹着,心灰意冷,要是一直没人理,自己只怕要晒死在这儿了,却听见一声“太女殿下到”,登时挺直腰板,摆出一副古往今来第一忠臣的架势。
瞧瞧,太女还是坐不住了不是,女子就没有男人一样的定力,怎么能为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