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无常
陆老道身为武道宗师，在玉清山自然是养尊处优，什么珍馐美酒自然是品尽天下，况且一身罡气刚猛无铸，寻常毒药一闻便知。
想要在酒水里下毒蒙他，无疑是挑错了对手。
眼下他一语道破白面书生打算，后者脸色登时更白，显然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三人里看着最埋汰，宛若乞丐般不济的老家伙，竟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而再看那方才轻描淡写般出手便令秦家老三毙命的青年，明明只是坐在那里，神色淡然却好似渊渟岳峙，油然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更生不出丝毫宵小的心思。
可人是最不会懂得认命的，更何况是书生这种好不容易才从烂泥里爬出来的人。
他当即看向一旁，大声喝道：“秦兄，三哥死不瞑目，眼下生死之际，还犹疑些什么？”
旁边，脸色蜡黄的秦家老大闻言，精神顿时一振。
他行走江湖多年，深知此事已无法善了，非得是你死我亡不可！如今又死了自家兄弟，不管这是不是被黑虎寨当刀使，他总得拼了命才是，不然如何对得起这几十年的兄弟之情？
当下秦家老大狠狠瞪了身边那书生一眼，有怨恨，也有懊悔，不过更多的则是决意。
“走南闯北这些年，杀人放火的事老子也干了不少。”秦家老大哈哈一笑，面色狠厉，“事已至此，拼了这条命又何妨？”
季诩只是淡淡听着，视之如猪狗。
陆老道也浑然不惧，因为从身边之人出手的那一刻开始，便是大局在我！
倒是丁婉筠，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样子，无论是对方有些莫名其妙的挑衅，再到季诩悍然出手杀人，又到陆老道人前显圣，以及发现对方竟是黑虎寨的余孽，这一幕发展的太快，但又在情理之中。
明抢暗杀，人多势众，以势压人，对这些，她从前也都经历过。
不过好在，眼下全然变了形势。
她低头看着手里茶杯，茶水氤氲，却一时不知该不该喝。
而就在丁婉筠出神的片刻，对面的秦家老大一声暴喝，已然是提神运气冲了上来。
不过众人只听见了一声风响，疾步上前的秦家老大便发出惨叫，砰的摔飞出去。
却是在那一个瞬间，季诩抬起手挥了挥，不见过多的动作，就真如刮过的一缕风，真气瞬息爆裂，劲风在咫尺间涌动而过，那秦家老大的胸膛便顷刻凹陷出一个放大数倍的掌印，旋即如遭重击般轰然倒飞。
“是老道的劈空掌？”陆老道愣了愣。
即便眼下无从感知，他方才也看得真切，季诩所用的正是劈空掌，他在峦城县牢里随意教给对方的那门掌法。
对方能练成，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那掌法讲究的是集全身气力，一掌而出，便再也后继无力。
现在就这么毫无保留地用来一掌毙敌？
秦家老大倒地吐血不止，还有咳出的内脏血块，眼瞅着是活不成了。
只不过他虽然面露痛苦，却还忍不住露出狞笑，语气残忍：“老子死不足惜，但你们也别想活，二弟一定会为我兄弟报仇的！”
“都要死了还敢在此犬吠！”陆老道第一个跳脚，怒骂道：“管你二弟三妹，一并送你们下阴曹地府团聚！”
“你！”秦家老大被他这么一噎，顿时两眼一瞪。
他何时被这等如乞丐般的老狗指鼻子骂过？觉得若是在自己全盛之时他伸出手大抵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双眼凸着，不甘而死。
旁边书生见他如此惨状，心神俱颤，难掩惊骇。
在峦城绿林都颇有名气的威远镖局，混迹两道的秦家兄弟，竟就这么死了，死在了这等几乎无人问津的深山老林里，被人喝茶般随手杀了，如碾死了两只蚂蚁。
那自己呢？
烛光平缓，书生脸色苍白，颤巍巍地看着坐在前方的身影，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刚刚那鼓动秦家老大拼命的架势全无，反而如挂起的狗肉一般。
“说啊。”这时，陆老道冷不丁道。
“什，什么？”书生吓了一跳，下意识应声。
陆老道瞧着他那哆嗦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嘲讽道：“方才不还豪气干云么，鼓动着废物同伴死了，现在不再说点什么来给自己壮壮胆，也好去走那黄泉路。”
“不！”书生听他说完，当即喊了声，旋即膝盖一软，就这么呲溜一下滑到了几人桌前，砰的就跪下了。
“少侠饶命！”他语气颤抖，语速却快，“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鬼迷心窍冲撞了几位，还望几位能大发慈悲，高抬贵手饶我一条狗命！”
陆老道愣住了，想过对方会像刚才被拍死的那家伙一样拼命，也想过对方临死前或许会求饶，却没想到对方竟这般卑微如狗般求活。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也见得多了。
在这江湖上，哪有什么新鲜事儿？
丁婉筠则颇为不齿地哼了声，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求饶的必要，再让敌人感到痛快？
不过一死而已。
可她马上便沉默下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就在不久前，她也如对方这般是案板上的鱼肉，最终还是跟那位高高在上的朱雀神捕乞命求活，现在才能在此喝茶。
更何况从前家破人亡，自己辗转流离，明明可以一死了之，却还是选择了苟且偷生。
感受着渐凉的茶杯，丁婉筠一时心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而她觉得，面前这书生求饶是真，却绝不会这么算了，定然是隐忍盘算，日后再报。
是以，她当即就朝身边之人使了眼色，或者说如果对方真欲留手，她便直接拔剑斩草除根！
对面，一直在观察几人神情的书生自是看到了这女人的眼神变化，后背顿时一凉。
那老家伙一看就是好面子的，所以好糊弄，而这青年多半也自持身份，不再跟蝼蚁计较。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女人才是几人里最狠的！
见丁婉筠手已摸上剑柄，书生连忙出声：“我还有用！”
丁婉筠面色稍疑。
“杀了。”季诩却不咸不淡地说。
书生闻言，脸色剧变，尤为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