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世道如此
雨停了,天晴了。
山林重归宁静,不多时便响起虫儿欢快的鸣叫,飞鸟叽叽喳喳地掠过,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
只是地上的泥泞和盘绕未散的柴火味,无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过的故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闷哼出现,伸出的胳膊打落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断木,直接砸到了底下那人的脑袋上。
“痛煞贫道!”有人痛呼出声,但马上他便戛然。
陆老道慌忙从断壁残垣里爬出来,他下意识去摸脑袋,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
他目光一变,赶忙内视丹田气海,旋即脸色逐渐苍白,喃喃出声,“道爷的真武玄体散功了?”
以他武功,哪怕梁帝僖的「南离剑气」入体,凭借道门玄功也可将其压制,虽然没有真气支撑,可仅靠修成的真武玄体,寻常先天也难破。
只是没想到遇到了魔道赤龙教的大布袋,其内满是阴煞之气,而道门玄功本就与其彼此克制,属于一方强另一方则弱,此番可谓是撞到了点子上。
而这还好说,最令他想不通的,是自己昏迷后又遭遇了什么,竟是让他仅存的一点真气都散了。
不过万幸那「南离剑气」没被引动,如今尚被压制,且若无同源外力催发,短时间内当也无事。
陆老道看着四下惨状,一眼便看到了院里那具无头尸身,从那从前鲜艳如今狼狈非常的红裙上不难猜出对方身份。
“是连红裳那小辈。”他心底一惊,旋即摇头,“若是让小羊知道,不知该有多伤心。”
门中嫡传羊无虑倾心连红裳不是秘密,可以说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只不过因其并未落下武道修行,且并无过激之举,诸人并未阻拦。
若是让对方知道,不知该做出何等疯事。
不过还好,羊无虑因亡梁秘境神魂有伤,需得休养一年半载。
至于是谁杀了连红裳陆老道看着院里连红裳那苍白的头颅,其上不甘和难以置信栩栩如生。
他低头,看到了几步外烧焦的尸体,以及那标志性的红色道袍。
“赤霄子。”陆老道了然,“是两败俱伤么。”
但显然不是,只是他大概猜到此地前因后果,却相信必然还有人插手,导致眼前一切发生。
“陈家的小子,还有那个季姓之人。”陆老道稍作沉吟,想到什么似的,快步朝外走去。
不多会儿,他便到了先前牛老六住的院子,其中陈家的那辆马车果然不见了。
湿滑泥泞的小路上,两道车辙遥遥向远方延伸。
“我倒是要看看此人是谁!”陆老道再次折返,从院里牵了匹马,将或可能被魔道认出的标记都除去后,才翻身而上。
只不过他此刻虽然伤势压制,却因真气散去而体虚的很,是以这一下不仅没翻上去,反倒还直接摔了一身泥。
他也不气馁,甚至呵呵笑笑,重新上马,一夹马腹便顺着那车辙印追了上去。
……
若非长久住在山外山的,或是常年跑江湖走这的,寻常人误入恐怕很难走出来。
顺着小路一直走,穿过重重山林,鸟鸣声不绝,车轮咯吱咯吱。
季诩坐在车辕上,惬意地赶着马,在日头高挂的时候,便上了官道。
回头去看,那群山似都远了。
再走一阵,官道渐渐变得宽敞,人也多了起来。
带着刀剑的护卫、风尘仆仆不掩警惕的江湖人、趾高气昂的世家子弟、亦或寻常百姓皆有。
不远处,巍峨城墙若隐若现。
及到近前,峦城二字古朴雄浑,苍茫之感扑面而来。
“看这城墙砖瓦,也该矗立百年。”季诩心想,从那风吹日晒的痕迹来看,这应当也是座古城。
只是两百多年前,他并未听过有关这所谓峦城的记载。
而他因赶着马车,所以要走一旁车道,倒还有不少富家子弟的马车在排队。
当下无事,他索性便坐靠着打量周遭。
群山环绕,往来商贾百姓不少,一行行人排队进城,十分嘈杂。
而城门官兵也颇为跋扈,推搡喝骂不绝。
季诩从前并未看过这些,当下静静瞧着,不觉得新奇,只有些嫌恶。
大梁立国之前,朝廷昏庸,官员贪腐,民不聊生,梁武帝才揭竿而起,以草莽之身,联九州黎庶,推翻一家王朝。
因从龙者多为草莽之辈,梁武帝深知这等人物一朝得了权势,其所作所为变本加厉尤甚,因此不仅完善新律,还稀释其权,损其羽翼,将危害性减到最小。
所以大梁治下,百姓得以安居,世家宗门慑于朝廷兵马,也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发展可谓鼎盛。
只可惜,梁武帝痴迷武道,闭死关而不理朝政,最后破碎虚空却终究一场空,因未能留下完整传承,导致皇族武功不济,只有梁帝僖一人突破宗师。
世家大派,便在那时候蠢蠢欲动。
眼下官兵蛮横,却只针对那些平民百姓,动辄便是打骂,而商贾多财,银子多给些倒也很快便进城了,少受了些刁难。
至于富家少爷或各世家宗派之人,官兵只看路引便直接放行,甚至一些门派子弟都免查路引。
“燕国朝廷竟羸弱至此,使世家宗门势大。”季诩目光冷淡,转而收回视线,不再关注。
眼下连燕国皇帝姓什么都不知道,他没必要操这份儿闲心。
“雍州素来贫瘠,此地知府县令无不与当地家族豪强勾结,大笔捞够银子以图买官调任。”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不无嘲讽,“平民百姓靠山吃山,发财门路却都被人把持,柴火、山货又能卖出几个钱?此地连商贾镖局都懒得走动。”
季诩不必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事实上方才他便感知到了对方的气机。
一旁,陆老道那张沾了不少炭灰的老脸凑了过来,笑眯眯道:“果然是小兄弟,老道还以为认错人了。”
季诩淡声道:“你刚才声音不低,若是被人听到,当心把腿给你打折了。”
“有小兄弟在,老道怕什么?”陆老道一屁股坐到了马车上。
“你马呢?”季诩问。
陆老道不免腹诽,这话听来有些奇怪。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方才在前边卖了,我眼下这副模样若是牵匹马,恐怕城门还没进去,马就被充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