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冷笑话
四下幽静,薄雾散而未散,月笼云纱,微光清寂。
季诩上前一脚踹开院门。
砰的一声响,两扇木门洞开,因惯性开合咯吱作响,院里除了地上明显的拖拽痕迹外,空无一物,而陆老道更是不见踪影。
就在季诩观察时,就见正面堂屋猛地开门蹿出个人来,正是陆老道。
这老家伙一脸惊恐,可不等他说什么,肩膀上就多了一只干枯如骷髅的手,按住他一把扯了回去。
“小兄弟救我!”陆老道伸手呼唤。
门又关上了,四下起了堂风,老旧的窗棂发出呼啦般的响声。
“装神弄鬼。”季诩不以为然地走过去,将门一脚踢开。
屋里晦暗,因为桌上点了一盏似要干涸的油灯,一道披着宽大黑袍的身影背坐,墙上高大人影因灯火摇曳而晃动,十分唬人。
而他连脑袋都罩在衣袍上的帽里,再加上低着头,根本看不着脸,只隐隐能看到那泛青的下巴。
季诩只是瞥了眼便不予理会,而是满堂屋里找陆老道踪迹,但皆未发现。
是以便只有那黑袍人坐的桌子底下没看,桌上油灯一阵明灭,桌布偶尔鼓胀,里边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一样。
“你在找什么?”黑袍人开口,声线如铁砂,刺耳难听。
“那老道士呢?”季诩问。
“什么老道士?”黑袍人反问。
“被你用麻绳套了的老道士。”季诩打开竹筒喝了口水,想看这家伙打算搞什么鬼。
“你不害怕?”黑袍人答非所问。
季诩不解,“藏头露尾之辈,有何可怕?”
“你是什么人?”黑袍人问。
季诩淡笑,“该当皇帝的人。”
“……”黑袍人一时没开口,大概是被这回答弄懵了。
这会儿功夫,季诩朝那桌布看了眼。
蓝色桌布,多是青花,瞧着很普通,大概在寻常百姓家常见,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
可看起来不过平常之物,却阻隔了他的感知,如果这桌子底下真藏着人的话。
但如果没藏在这里,以他对机关的造诣,不可能发现不了这房间里其他藏人的地方。
“给我讲个故事吧。”黑袍人忽然说道。
“什么?”季诩怀疑自己听错了。
黑袍人淡淡道:“给我讲个故事,如果我觉得有意思,就让你们活着离开。”
这时候,如响应他的话般,桌下传来几声呜呜似的闷响。
季诩莞尔,“看在你给我讲了个笑话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什么笑话?”黑袍人没反应过来。
季诩:“你刚才说的不就是个笑话么。”
黑袍人愣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终于转过头来。
烛火飘忽,在衣袍连帽底下的不是人的脸,竟然是白骨骷髅!
此刻骷髅两个眼洞里跃动着幽蓝鬼火,上下两排牙咯嘣碰撞,“不知者无畏,你可以去死了!”
“聒噪!”季诩也失去耐心,一巴掌拍了过去。
黑袍人哪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且见了自己这副尊荣竟还敢出手。
季诩这一巴掌拍了个结结实实,直把眼前骷髅人扇了个趔趄,骷髅脑袋都给扇飞了。
骷髅骨架哗啦一下摔倒在地,其中丝线和齿轮机括四下散落,掀飞的骷髅头在地上滚动,滚出两团包裹燃烧的蓝色蜡烛。
而那两排牙床还兀自开合了一会儿。
“区区机关术皮毛,也敢班门弄斧?”季诩撩起袍摆,一脚踢出。
面前桌子整个掀飞,随后滚出一道矮小身影,将那桌布浑身裹了,手里还拖着一条长布袋。
此时那布袋如豆虫般扭动,显然是里面有人在挣扎。
这矮子却是个中年人模样的侏儒,面黄,偏生一对绿豆大小的眼睛,又留了一脸络腮胡,此时双眼滴溜溜打转,目露狠光。
季诩稍加感知,果然是那桌布古怪,他仍感知不到眼前侏儒的气机,推测不出对方的武道境界。
侏儒冷声道:“竟还知道机关术,你到底是什么人?陈家的护院?”
但他迎来的回答,是季诩踢来的凳子。
“找死!”侏儒怒喝一声,脚下一踏便舍了长布袋朝前扑来。
他离地而起,双掌连拍,木凳砰然炸裂,在纷飞的木屑里直取季诩胸腹。
只不过一出手,气机外泄,季诩也从对方这真气收而未发的武功上看出,对方未入先天。
而他此时丹田气海沉寂,从前浑厚真气运转不过一二。
季诩朝那扭动的长布袋瞥了眼,心底一坚,旋即迈开步子朝左边跑,如同要往屋外逃似的。
“晚了!”侏儒嘲讽一笑,身形一转如妖风,眨眼便至其身后。
却没想到季诩蓦地转过身来,竟是不闪不避,硬接了他两掌。
两掌连环拍在他胸腹之间,一阵阴寒气息自掌力勃发,直钻他五脏六腑。
季诩忍不住张口喷出血来,整个人倒飞而去。
“嗯?”侏儒眼底闪过些迷惑,可马上他就知道了对方的打算。
季诩被拍飞的方向正是那挣扎的长布袋,此时砰的一声砸了上去。
这长布袋如被炮击,贴着地就滑了出去,重重撞到墙上,而后又一下弹起,先撞向柱子,随后又弹起撞向屋顶,而后又轰然落下,复又弹起。
侏儒眼看这一幕,张了张嘴,表情讷讷。
某个瞬间,长布袋在弹起时砰的一声炸开,一团白雾弥散,其中跳出一须发飞扬的老道,一掌拍在了侏儒脑袋上。
不是侏儒不闪,而是老道太快,快到半空中都闪烁过了残影。这一掌力道也大,直接将侏儒的脑袋整个拍进了脖子里。
季诩见此,擦了擦嘴角血迹,心底松了口气。
他才多沉,哪能撞一下就让那长布袋出先前的洋相?
只不过是调动真气,凭「物换星移」借力打力,以侏儒拍来掌力,反移到了长布袋上,以此救出困在其中的陆老道。
而无论是吐血,亦或没有直接反伤侏儒,都是有意为之,为的便是不露根脚,免得事后被陆老道看出端倪。
眼下季诩内视丹田,先前如混沌般厚重沉寂的气海竟裂开了一线,犹如开天辟地一般。
两缕细长的青、赤之气沟通丹田,一念即周天运转,在经脉窍穴间游走不绝。
虽不算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想到先前的红衣女子和「赤红血线」,再感受到来自体内真气的回应,季诩恍然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