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诡怪
陈小川追了出去,打呼噜的人少了一个,剩下陆老道和隔壁牛老头的鼾声此起彼伏,犹如夏夜池塘里的蛙鸣。
季诩自小生活在宫里,哪里跟别人睡过炕,听过这般雷声?
只是略一出神,便过了好一会儿,仔细想想,陈小川竟出去了小半个时辰。
季诩稍作沉吟,翻身就去拍陆老道的脸。
啪啪几声,老家伙一张老脸直抖,鼾声渐停。
“怎么啦?”陆老道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有点事。”季诩见他醒了,就不好再抽他了。
“要起夜啊?”陆老道打着哈欠,“一个人害怕?”
“陈小川刚才出去了,还没回来。”季诩将之前有人偷窥,陈小川去报信之事说了。
“可能睡在那边了吧。”陆老道示意他不必在意,“都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季诩看着他不说话。
陆老道无奈坐起,“他们武功高强,在这荒郊野岭的,这时候哪有人四处搞鬼?”
“万一不是人呢?”季诩说。
“嗯?”陆老道长眉一挑。
“算了。”季诩把被子一盖,“我又不懂武功,既然你说没事那便没事了。”
陆老道见他真就要睡了,不禁一阵嘬牙花子,“你这小子,把老道吵醒说一通,结果自己睡了?”
季诩不应声。
陆老道便说:“左右离得也不远,咱俩过去瞧瞧呗?”
季诩就起身穿靴。
陆老道一撇嘴,边穿布鞋边说:“想不到小兄弟竟还是个热心肠。”
“怎么说?”季诩随口道。
他聚精会神,却发现感知有限,四下晦涩不明,连这几尺墙外都觉得模模糊糊,当即内心一凝。
“家道中落,该认识到世事无常,人性凉薄。”陆老道捋着胡须道:“今夜萍水相逢,明日还不知如何,为何还会担心?”
季诩并未回答,而是问:“老道你脸怎么红了?”
陆老道一愣,下意识去摸左脸,有些肿痛。
季诩已经推门出去了。
陆老道反应过来,这不正是刚才被这小子扇的?
他朝里屋瞥了眼,炕上的牛老头鼾声如雷。
而刚一出门,陆老道就差点撞上季诩后背,不由道:“你不走挡在这作甚?”
话出口,其实他也就知道了原因。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雾,这雾并非白茫茫的,而是灰蒙蒙,在这漆黑深夜,伸手不见五指。
“忒大的雾。”陆老道低声道:“不过白日下了一天雨,晚上这山里起雾倒也正常。”
“提个灯笼吧。”他随手摘下门口挂着的灯笼。
季诩举目四望,雾重,只能凭记忆去辨明到牛老六家的路,而这雾也生的古怪,他还记得之前那白脸儿掀开瓦片时,尚有几分月色。
他也想起了天崩那夜,灰蒙蒙的浊气滚滚落下,亦如现在这雾般沉沉。
“怎么,怕了?”陆老道问。
季诩摇头,“只是在想咱们来时,门口未挂灯笼,为何等住下后,这灯笼反倒挂在了门口?”
陆老道不解,挠挠头,“这有什么好想的,大概那老牛头随手一挂,忘了熄呗。”
两人循着先前记忆,试探着往牛老六家走。
季诩说:“这般大雾,雾气湿重,烛火也早该灭了。”
陆老道闻言将灯笼举至面前,凑近去看里边那蜡烛,冷不防嗖的一声,一条赤色长蛇从灯笼眼里窜了出来!
“啊!”他忍不住惊叫出声,下意识甩出手里灯笼。
“怪叫什么?”季诩手快,一把捞过那脱手的灯笼。
“诶?”陆老道回神,怔怔看着那白纸灯笼,以及面前负手垂眸,不怒自威之人。
“你方才没看见?”他惊疑不定。
“看见什么?”季诩盯着他的表情。
“一条红色的长虫。”陆老道开始比划,“从这眼儿里嗖的一下就钻出来了。”
季诩仔细看那灯笼,寻常油纸,竹编,一支手指粗的白蜡烛,无风,烛火微微晃动,底座上晕了一圈亮晶晶的蜡油。
他摇头,“没看到,这里边也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啊。”陆老道连连摆手,眼底却凝重。
那红蛇像极了传闻中被咬上一口,几息便会毙命的「赤血红线」,其有剧毒,若无解药,非武道先天之上者的罡气或无铸气血不可驱除,是蜀国苗疆独有的一种毒蛇。
陆老道觉得自己就算认错也不会看错,否则自己怎么偏偏看到这种剧毒之蛇?
但眼前之人却说没看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心中不解,面上也很是疑惑。
季诩不认为对方在这种时候会开这般玩笑,但他方才确实没看见什么毒蛇之物。
只是这老道看灯笼的时候就像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忽然惊叫着就把灯笼一丢。
“会不会是出现幻觉了?”他觉得这是最大可能。
陆老道摇头,“幻觉多是六识受到影响而生,但我一没乱吃乱喝东西,二没乱跑,一直同你在一块。
他指了指那灯笼,“若说问题出在这灯笼,可你刚刚也看了,没道理我会受到影响而你无事。”
季诩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没什么好猜想,便抬脚示意先走。
“说不定道长修为太高,才会被影响到。”
“你在说反话?”
“那不然你怎么会看到蛇?”
“还不是普通的蛇哩。”陆老道看起来也不紧张了。
“那是什么蛇?”季诩四下观察着。
虽然雾大他们脚下不快,但照理说也该到牛老六家了,可四下莫说院门,便是墙都碰不到,只有浓浓的雾气。
微弱的灯笼荧光,低头只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腰。
“赤血红线。”陆老道说。
季诩听说过这蛇。
从前国师公羊闾琢磨出新丹方尝试炼丹,还曾用过这毒物的胆来当药引,彼时其嫡传弟子陆青霄试药,据说拉了两天。
“老道,你能认出那蛇,看来也是个老江湖了。”季诩说道。
陆老道冷笑,“别的蛇认不出来,它化成灰我也认得,因为老道的道侣就是中了这蛇毒死的!”
道侣,可不是寻常道士能结的。
陆老道或许自知失言,也或许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不再言语,而是瞧着四下浓雾,白眉紧皱。
再走几步,季诩脚下忽而一停,低头看那灯笼,猛地一吹!
但那烛火只摇曳一瞬,却迎风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