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大结局(三)
听镇上的人说,地方上闹造反,动不动就打仗,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宋元彻想着,水路风雨不定,近来又是汛期,水路是不好走的,便想背着阿莲走陆路,地方上造反,他就绕远一些。
临行前,他又到镇上要了些药草,每日睡前给阿莲用上,想来到了一月之期,阿莲没死也是或多或少托了这些药草的福。
他们一路上走着,宋元彻背着阿莲,阿莲不重,但竹凳却有些重量,背了不足三里地就大汗淋漓。
阿莲虽看不见,但偶尔听到他大喘气,会担忧地取出绢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汗,宋元彻只觉额上一阵清凉,他握住她的手指,“不碍事。”
阿莲轻轻地“嗯”了一声。
“阿衍,你唱首歌行不行?”阿莲突然提了一句,日头高,她举了一把伞为他遮阳,靠在竹凳上与他背贴着背,感受到他扑通的心脏,她会心一笑。
宋元彻哪儿会唱什么歌,他支支吾吾半天,想着萧衍从前是不是跟她唱过,若说不会岂不是会被揭穿。
“有些累,我用竹片给你吹。”
“你还会用竹叶吹奏?”阿莲的声音带着点雀跃。
宋元彻在军中的时候,没少用竹叶吹奏打发时间,现在倒派上用场了。
他摘了一根竹叶,凑在嘴边徐徐吹起来,音调开头凄凉悲怆,尾调却很柔婉温存,不似风花雪月的竹笛,别有一番风味。
阿莲问:“吹得真好。”
宋元彻说,“这是一首游子在外打仗,有家归不得,盼着早日结束战火,早日与家眷团聚的曲子。”
见她不回应,他又继续说,“往后你想听,我就吹给你听。”
阿莲靠在他的背上,宋元彻感受到她的依偎,她的后脑勺点了点他的头,两人会心一笑。
在上京的路上,宋元彻怕阿莲无聊,有时候会跟她说话。
只是很多时候,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木讷了,不怎么回应,待宋元彻问得着急了,放下竹凳,转过来看她,摇晃她的双手,她才回神说上一句。
“我刚才睡着了,没听见你问。”她轻抚他的脸,他浑身都是汗,一天走几十里,背上还驮着一个人,她说,“阿衍,我们不治病了好不好?京城好远,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宋元彻愣了愣,他眸子里的失落一晃而过,早已适应阿衍的身份,这样的阴霾并没有困扰他多久。
“马上快到了,再坚持一阵子。”
说罢,便又把人背上后背,继续絮叨,而至此,宋元彻也不强求她回应,她身子虚,想多睡,他就一味地讲。
阿莲紧握住手里的绢子,上面沾着血渍,每每到实在忍不住时才吐上一会儿,又或者从耳缝里流出几道血痕,她像擦汗一样擦拭几分。
宋元彻把人背到京城花了大半月的时间,找到顾云仲的时候,顾云仲也几乎快不认识他了,从前叱咤朝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首辅,现在又黑又憔悴。
他告诉顾云仲自己的来意,顾云仲拧着胡须,眼睛咕噜一转,说道:“这毒理应是无解的,只是,得看大人诚不诚心解了。”
宋元彻说道:“若先生能解此毒,宋某就算奉上身家也在所不惜。”他弯腰行礼。
顾云仲虽知道他早已不是首辅,可也不敢造次,毕竟宋元彻曾领军打仗,身上的行伍之气,就算暂且对人低头也多半是权宜之计,顾云仲可不敢骑人脑袋。
“宋大人多礼了,你我公事一场,不会不知道,我从不看重钱财,若要解此毒,不是没办法,还请大人到里间去,我们细说。”
宋元彻见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里间是一雅舍,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又收回了视线,转而对坐在身后的阿莲,单膝下跪,抚着她零散的发梢说道:“我去去就回来,你就坐在这儿,哪儿也不要去,乖乖在这儿等着为夫。”
她的眸色迷离,倒映着他的面庞,竟是浑浊的,她茫然地应了一声。
宋元彻走到里间,直接问顾云仲:“说吧,你的条件。”
顾云仲两手不停来回摩挲,像在盘算什么,笑吟吟地说了半柱香,语间带着不可商榷的客气,宋元彻一听,先是觉得荒唐,后又走到门边,透过镂空的门缝,看着坐在不远处的阿莲,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只差躲在角落里,稍微一点响动,就让她浑身一颤。
宋元彻眸色一紧,沉沉说道:“若我照你说的去做,阿莲是不是就能活了,就能好了?”
顾云仲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宋某担保!姑娘的五毒散尽解,五感恢复,不会有任何后遗!”
宋元彻擦干眼角的泪痕,他推门走出去,来到阿莲的身边,又强抑住胸中的感伤,单膝跪下,仰头捧着她的脸,不舍的眼神在她脸上游移,仿佛要记下她每一个表情。
“阿莲,为夫有事要离开几日,这几日就有劳顾大夫照料你,你放心在这儿养着,若你好了,看得见了,也摸得着了,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一月后到文景山山亭等我,我再细细跟说。”
阿莲歪着头,似在聆听,又好似在思考什么。
“我就当你答应了,一月后,文景山山亭,你记得来找我。”
他颤颤地抱住她,抚着她的后脑勺,泪水夹在着额头的汗,一同奔涌而下,濡湿了她后颈的衣服。
阿莲微微一颤,好像才恢复知觉一般,她好像从前那样,轻轻拍他的背:“阿衍,真像孩子一样,怎么动不动就哭了,我不会死的,我答应你,好不好?”
宋元彻耸动着双肩,双手拥着她的背,整个人都在颤动。
临走时,他把自己那瓣鸳鸯佩接下来,留给她做念向,离开跨出门槛时,听见身后的阿莲说道:“早些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宋元彻心中酸楚,“嗯”了一声。
这一别,就是一个月。
顾云仲解开她蒙眼的药布,问她,“看得见吗?”他手指在阿莲眼前乱晃,这个举动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做了无数次。
阿莲眼前一片朦胧,先是模糊,最后又清晰起来,她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又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指,不可置信地说:“我,我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