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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暗中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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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门口,云姜径直来到了温逸轩,抬头时已见山头落日挂在树梢,红彤彤的晚霞把院子内外铺了个遍,难得的安宁静谧。

    从前只要她跨进院子,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宋元彻的声音,左右不过是“云姜呢?”“云姜哪里去了?”“这丫头整天不见人到哪儿鬼混了?”

    今日却不同寻常,院子里静悄悄的,待她踏进房间,看见宋元彻一手杵着脑袋,手里握着书卷,也不知是倦了,睡着了?还是闭着眼睛养神。

    云姜没叫他,这几日为了她的事,应该没少费心。

    用火折子点了蜡烛,屋内逐渐明亮起来,宋元彻依然紧闭着眼睛,大抵是睡着了,云姜吹灭了火星,递了一盏灯到他的床边,宋元彻素来有这个习惯。

    眼看他那身玄色外衣,穿了几天了也没换,云姜皱紧眉头,怎么后院那帮奴才没按时把换洗衣服拿过来?

    只得无奈摇摇头,顺势打开檀香木制的镂空柜子,拿了件干净的内衫放到床沿,又绕到屏风后拿了件外氅,蹑手蹑脚地从后给他披上,顺带取走了他手里虚握的书卷,宋元彻先是一愣,云姜淡淡哄了一声:“睡吧。”,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眉头舒展,顺势趴在桌上,寻了个舒坦的姿势睡了去。

    一倒头,云姜便知道他累坏了,听猎鹰闲聊说起过,近日圣上又交给他一件棘手的事,想必这些日子也没少为这事操心,她正要关门出去,却见他袖口裂了一道口子。

    这件衣服她依稀记得,是宋元彻那天去青/楼寻她时穿过的,想必该是打崔玉柳打得狠了,连袖口被撕烂了也没发觉,云姜心头一紧,随即找了针线包,就着微弱的灯光,抿了线,穿了针眼,小心地给缝补起来。

    只是暗黄色的灯太过幽暗,宋元彻的袖口又在胳膊肘里,动作大了又怕惊扰他,便只能小心翼翼地给他缝上几针,却还是把宋元彻扰醒了。

    “你来了。”他微微眯着眼,没睡踏实,打了个哈欠。

    云姜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活:“别动,当心扎到你。”

    她难得娇嗔跟他说话,把宋元彻逗笑了:“要坏早坏了,换一件就是,犯不着这么费劲。”

    屋内微弱的灯光把云姜的脸分成两半,一半隐没在黑暗里,一半笼罩在光亮里,她琥珀色的眸子在光里显得莹莹的亮,低垂的睫毛微微在夜风里颤栗,白瓷玉的耳坠透着温软的光亮,左右摇摆,晃得了他眼花缭乱。

    宋元彻咽了咽唾沫,看向别处,过不久,云姜才说道:“好了。”

    他却松了口气,云姜又说道:“云姜前些日子多有得罪,实在糊涂,大人不跟我计较,还遣人助我,云姜感心里记下来,来日若有机会一定报偿大人。”

    宋元彻笑了一声,她欠他的又何止这一点,若真计较起来,得还到猴年马月。

    他看了一眼她刚才缝补的痕迹,针织细密,是蝴蝶交叉状,与旁人缝补线条状不同,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

    “行了,缝得不错,咱们两清。”他仔细看着她缝过的痕迹,眼底浮现一丝雀跃。

    云姜反而更不好意思,“怕我吃亏,叫猎鹰时刻紧跟,还怕我面皮薄,派常嬷嬷一路协助,大人用心良苦,云姜岂能不知,怎会就此两清。”

    她盈盈看着宋元彻,他的眸子里也仿佛装了星星似的,明亮极了,只是怔愣了一会儿,又讪笑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当心我……”

    “当心你什么?”云姜不解地问。

    宋元彻回头看她,凑近她的脸,盯着她的唇。

    云姜见他缓缓凑过来,似乎明了什么,愣愣坐直了身子,他还在往前倾靠,云姜这才不得不别过脸,却被他捏住了下巴,两人离得那么近,他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沉着的呼吸,都清晰地在眼前。

    扑通,扑通,是心脏到嗓子眼的声音,她猛地一吸气,连肩膀都跟着颤抖。

    就在他的唇轻触她的瞬间,蓦然惊醒过来,她突然转头,耳朵绯红一片,那个吻落在了她的侧脸,她恍若无事地把鬓边的发丝绕到耳后,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对了大人,你可知那无名男尸是什么来头?”

    宋元彻扑了空,按原来的脾气,所图未果多少会撒点气,可就在刚才,他离她那么近,近到可以看到她唇角白色的绒毛,她都未曾躲避,直到蹭到了唇,才羞怯地转过头。

    云姜的心是最软的。

    “哦,那个人。”他摸了摸自己唇,似乎还沉浸自己的无限遐想中,静默一会儿后,又笑开了脸,说道:“是我表弟,齐尚宇。”

    云姜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瞪大了眼睛,回想起那日,齐尚宇还留在府上做客,那俊俏公子哥的模样,她依稀还记得,怎会想到这才不出几日的功夫,人就没了。

    “怎么会这样,他就这么英年早逝,还死得不明不白。”她落寞地抬头,却对上宋元彻深邃的眼眸,只见宋元彻不慌不忙地倒了一盏茶。

    徐徐说道:“你也不必心疼他,他自有自己的造化。”

    “大人这么说,云姜倒不明白了,一个人已死的人,还有什么造化。”

    宋元彻喝了一口茶:“你想知道?”

    云姜老老实实地点头。

    宋元彻看她乖巧得让人想蹂躏一番,“我不告诉你。”忍不住使坏。

    云姜一怔,知道他在故意捉弄,便也不跟他较劲,他不说,她便不问。

    “看来你也不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压抑住兴奋,面上却是深沉的,手里鼓捣着酒杯,左转了一遭,右转了一遭。

    云姜掩住唇角,笑了笑:“大人,我可想知道了,求您告诉我好吗?”宋元彻这是看她不想问了,憋在肚子里一堆事,现在没人想知道,着急追问起来。

    云姜体恤他,虽有些好奇,但若宋元彻不想说,她也不会追问,现在倒好,她不问都不行。

    宋元彻一听很是受用,“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他挑了挑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脸上都是得意的神采,看得云姜又是一阵好笑。

    “前些日子,齐尚宇来我们府上,那日你也在,后来你前脚走了,我又问起他的事,才知道我这表弟,挖了人墙角。”他轻轻叩了叩桌子。

    云姜了然地“哦”了一声,宋元彻疑惑:“你个黄花大闺女,懂什么叫挖人墙角吗?还‘哦’一声。”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挖人墙角可不是与有妇之夫私通的意思?”

    “诶,这就对了。”他又起劲说道,“你不知,前阵子我表弟勾引了一镖师的小妾,原本想来只是露水姻缘,谁知道这家小妾动了真情,死乞白赖地要跟我表弟私奔,我表弟哪儿敢拐带良妾,那是要杀头的,便想冷落几日,把这段孽缘给断了。”

    云姜聚精会神地听他说着,忙不迭给他斟茶润嗓子:“然后呢?”

    宋元彻接了茶盏,吹了吹:“谁知道,两人的事早被镖师发现了,镖师组了个局,把我表弟骗到家里,我表弟看私下无人又与那小妾厮混,事刚罢了镖师找人把小妾和我表弟蒙了袋子,扔进了十里江里喂鱼。”

    “听人说十里江最湍急,这不是下了杀心要人命吗?”云姜一听更是心惊,人心叵测,根本不是以讹传讹,现实中发生的事,可比话本里歹毒多了。

    “可不是,我表弟命大,被人救了一命,那小妾被水冲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因为做了那事,出了一身热汗立马被人丢进了江里,受了寒,我表弟身子落下了病根,却也不敢跟家里人坦白,只得默默受着,前不久那镖师听闻我表弟没死,便买通了江湖杀手,一路追杀他,从常州一直追杀到京城,因为事情见不得光,我表弟也不敢报官,我悉悉逼问了许久,这才跟我坦白。”

    云姜听得入神,冷不丁听他问一句:“若你是那小妾,会如何应对?”

    云姜皱皱眉:“大人惯会跟我开玩笑,这玩笑一点不好笑。”她虽不忌讳死者,可与死者相提并论总是不妥的,若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当心半夜被人索命,云姜最害怕鬼神。

    宋元彻哂笑一阵,云姜气不过又反问:“你呢,若你喜欢的人与人成婚了,又当如何?”

    宋元彻想了想,“若是如此,也没办法,拐带妻女是死罪,我是当朝首辅,岂能知法犯法,便是想方设法也得断了这段情。”

    云姜不置可否,又回到原先的问题,齐尚宇去哪儿了。

    她叹了口气,“你表弟可没你清明,难不成是被仇家追杀才横死街头?”

    宋元彻接着又说:“我这表弟,一无是处,就仗着一身好皮囊,到处招花惹草,实在不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他语重心长地说着,完了还看云姜一眼。

    前阵子,他听闻齐苑来家中做客,就知道准没好事,一仔细打听才知道,这不省心的姨母帮母亲出了个“两全之策”,齐茹芸他是看不上眼了,可他保不准云姜会被齐尚宇迷惑了去,要知道这厮皮囊数一数二的好,谁家女眷不多看一眼,若齐尚宇对云姜有了念想,或者倾慕于她,保不齐云姜被这小子拐走了也难说得很。

    云姜自然不知道宋元彻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也未曾得知齐尚宇要与她相亲的事,她举杯木纳地喝了一口,想着好歹是宋元彻的亲表弟,亲疏有别,她也不好跟着责备,便闲扯了一句:“或许你表弟只是一时糊涂,那日我见他过他,确实是一表人才……”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元彻截了去:

    “他那是徒有其表!他面上看着规矩,私底下别提多龌龊了!我从小跟他一起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见一个爱一个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说得着急,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别人,这哪是在说自家亲戚。

    云姜呛了一口茶,弯腰咳嗽两声,宋元彻回过神,小心轻拍她的背:“那么大人了,喝水还会呛着,跟个孩子似的。”

    “无碍,云姜知道,大人只是恨铁不成钢,后来怎样了?”

    宋元彻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给他想了个法子,虽说他因为私德有亏惹了杀身之祸,可毕竟是我道家眷,怎么说我都得帮衬一二,只是听闻这镖师脾气臭,还好武力,实在不好和谈,我便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变着法的让我表弟脱身。”

    云姜眼睛一亮,“哦!?”

    宋元彻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越发得意起来:“你可听说过顾云仲?”

    “当然听过,前几年才来京里的道人,在永叹巷开了一家医馆,好多人都慕名而来。”那天云姜就是在那儿遇到了崔玉柳,可这茬云姜没敢提,担心宋元彻想起这厮又开始冒火。

    宋元彻继续说:“这道人脾气怪,看不看病全仰仗着心情,私底下还爱炼丹,有一味嗜心散你可听过?”

    云姜摇摇头,她整天在府里,又不出府,怎么会知道外头的事。

    宋元彻:“那药散能暂时掩人鼻息,让人看上去像死了一样,其实只是看着像死了,过不了三日,便能苏醒过来。”

    “当真如此神奇?”云姜杵着下巴,感叹大千世界,真是无所不能。

    宋元彻又说道:“我私下见了顾云仲,那老家伙当场就把药给我了。”

    云姜来了兴致:“这么贵重的药,一定花了不少钱。”

    宋元彻摇摇头:“一文未花。”见云姜瞪大了眼睛,又接着说道:“这顾云仲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精明得很,知道这药是新制的,保不齐吃了有什么三长两短,私下想找人试药,可谁也不愿意。”

    云姜了然道:“毕竟是生死大事,若万一吃下真醒不过来,跟吃了毒药有什么差别。”

    “所以我那天还没怎么提,他忙不迭地把药给我,说什么都不要钱,只三日后告诉他人活过来没有,这比给他多少钱,他都愿意。”

    “还真是个药痴。”云姜说道,“那你拿了药就直接给你表弟了?”

    “我也保不准这药有用没用,本想着借着药力,让他假死在那铺子门口,待今日子时我再把人挖出来,来个神不知鬼不觉,后来又不踏实,怕这药真把人吃出三长两短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姨母交代。”

    “便让他遣人先试试药,重金之下应有勇士,谁晓得,这厮当真不想活了,自己亲自服了药,按着原来的计策,大大方方地死在你铺子门口。”

    “我想着,崔玉柳又不傻,知道房子跌价了,晦气了,还上赶着给你要价。”

    “果不其然,那小子让步了,只是你还没叫到最低价,可惜了这次机会,要知道他欠了多少外债,你叫到五层他都得答应,不过你还年轻,还有得历练,初次与人交谈就能应对,也算了不得了。”

    云姜听他夸奖自己,心里一暖,后又想到,此举也算凶险,若真为了她把表弟的命交代了,那她今后该如何自处,宋元彻又该怎么跟齐家交代。

    她云姜就算再怎么木讷,也知道她家大人想借着开酒楼的由头,把她留在身边,若是这样,本不该帮她才对,甚至也没有从中作梗,连隔岸观火也没有,他算计了那么多,就为了让她能在京中,扎稳脚跟。

    “大人冒了天大的险,就为了我这不成器的婢子能在京里开家酒楼,云姜无能,让大人费心了。”

    宋元彻笑了笑,点了她的鼻子:“算你还有点良心。”

    被这突然的小动作惊得后脖一缩,脸都红了,“大人晚饭想用点什么,云姜给你做。”

    宋元彻端着下巴还在想什么,门外进来一女婢,“大人今晚可在府里用饭?”

    云姜顺着声音看去,这人不是前两天才罩过面的常欢?

    宋元彻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今晚你不必管我,有云姜照看着,你先下去。”

    云姜回头看了一眼宋元彻,若有所思,还没等宋元彻开口,便问了句:“常欢在这儿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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