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人的秘密
云姜径直从宋元彻那里一路小跑,回了自己房间,一路用袖口掩着眼鼻,生怕被旁人看到哭像,这脸上无光不说,传到管事嬷嬷那里去,又得念叨她几句,那便是罪上加罪,她也没脸做人了。
虽说她这次回家确有隐瞒,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宋元彻拿住了把柄,只道出实情便可。
但宋元彻偏像捉奸在床了一样,说话的口吻、表情就像云姜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让云姜囫囵受了气,又惊又怕,只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跑到自己房间里,嘤嘤泣泣地扑在枕头上,把委屈都哭出来,直到小蝶回来才蓦然收声。
小蝶刚从伙房出来,劳累了一天,一回房间就见云姜趴在床上伤心抽泣,她试探地问道,云姜姐,你怎么了,“怕不是被大人骂了几句?委屈了?”
云姜抬眼一看,饶是她再怎么难过也不大好意思在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面前失了体面,她擦了擦眼角,苦笑道,“没事,风大了,吹迷了眼睛。”
小蝶虽说年纪小,但也不是傻子,她细声劝慰,我早跟你说别去招惹他,虽说你是他跟前的红人,可也猜不透他反复无常的心思。
云姜怎会不知,府里府外都说宋元彻是个心狠手辣,暴虐成性,冷酷无情的人,偏她不认这个理,两人毕竟从小相识,她知道宋元彻不是那样的人,或者说,那些风言风语只是他的表面罢了。
小蝶倒了杯茶递给她,说道,“要我说大人都二十有七了,身边没个解馋的,心火重了,自然是火气大,没地儿发。”
云姜抿了口茶,想了想,哭笑不得,“你才多大个人,毛都没长全,就胡乱说出这样话,当心被管事嬷嬷听到,又得说你皮子痒了!”
小蝶脸一红,站起来,眉毛一横,“你可别小瞧我,过了七夕我就十八了,况且我也不是胡诌的,昨儿大人发火的时候,我看见!看见了……”
云姜见她语塞,像是吃到什么烫舌头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声音,她凑到小蝶跟前,放下茶盏,握住她的手心,“小蝶,你老实跟我说,你看到什么了。”
小蝶竖着手指,“云姜姐,你答应我,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你我都得受罚!”
云姜会心一笑,“好好好,你且说说,我保证不说出去。云姜知道小蝶从来不是什么嘴严的,府里什么样的新鲜事到小蝶这里,不出半日就全府通晓了。”
小蝶凑到云姜的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气,云姜先是疑惑,接着瞪大了眼睛,随即捂紧嘴巴,“当真?”
小蝶点了点头,云姜眼睛咕噜一转,随即又释怀了,且不说他家大人二十好几,身边一个贴己的通房也没有,换做寻常百姓也好,达官贵人也罢,不早就妻妾成群了,哪儿还像他家大人一样。
云姜了然叹了口气,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大人一心扑在军事上,对男男女女的那点事根本没半点兴致。
两人睡前又说叨了这几次,云姜再三提醒她,不要把此事声张出去,最好烂在肚子里,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次日,到伙房拿吃食的时候,却并未看到小蝶,问及旁人才知,小蝶被管事嬷嬷叫走了。
云姜心道不好,隐隐感觉此事跟小蝶昨日告诉她的事有关联,要知道管事嬷嬷是府里有名的铁血手腕,谁若是招惹了她,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云姜问了小蝶行踪,好心地常嬷嬷告诉她,小蝶被管事嬷嬷叫到大夫人房里问话了,云姜这才松了口气。
谁都知道府里最慈悲的就是宋元彻的母亲,石玉兰,石玉兰当年在寺庙里带发修行,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后被宋元彻的父亲看中了,强行把石玉兰带回了府里,这才成了现在的当家主母,私下却是个不惹是非,脾气温婉的人。
云姜拎着裙子,离主母院子青云阁不远,就听到小蝶的哭声,大致是求饶,还有磕头的声音。
云姜趴在门上想听清楚些,却不留意踩了裙摆一个跟头栽了进去。
云姜吃痛,咬牙从地板上爬起来,也不知道当初宋元彻怎么想着给她买了这件裙子,说是看她穿着好看,不穿还不行,记得上次把他赏赐的裙子送给别的奴婢,把宋元彻气得一个月不跟她说话,还数落云姜糟蹋了他的心意。
思绪回到现在,云姜看着主母一脸端肃,管事嬷嬷徐英是个四十好几的麻利老仆,站在石玉兰跟前握着手心,狠狠地问,“什么人敢来这里造次!”
云姜抬起头,正要说什么,石玉兰罢了把手,“她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的丫鬟。”
徐英叹口气,“来得正好,云姜你说说,跟着你家大人这么久,平日里可发现你家大人私底下可有什么异常?”
云姜摇摇头,说,“不知。”
徐英一跺脚,“还敢说谎!府里传遍了宋大人清晨梦遗,裤子都湿了好几条,你是他的贴身丫鬟,你竟然说你不知道!”
云姜一惊,却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遍了府里,扑通一声跪下,“奶奶饶命!大人平素清晨从不让奴婢近身,奴婢也是昨日才知晓此事。”
“混账东西,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是你家主子的贴身丫鬟,连这个都不知,平日里是怎么伺候的!”
云姜扑通跪下,脸几乎贴在地板上,“嬷嬷明察!我虽是大人的近身侍婢,但大人清晨从不让我伺候。”
徐嬷嬷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让你伺候你就不伺候了?你就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不问问大人为什么?只知道省一事,少一事,从未想过其中利害?”
徐嬷嬷严厉,她是知道,平日里也怀疑过为何大人会让她避嫌,但每每要问出口,都被其他的事打断了,又或许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问,毕竟宋元彻不可能什么事都告诉她。
石玉兰摇了摇头,“你也别骂她了,怪我这个做娘的不操心,儿子都这么大了,还不给他寻一门亲事,也从未给他找过通房。你叫云姜是吧,平日里可曾发觉宋大人对哪家女子走得近些?”
云姜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大人平素多烦忧军事,对于男女私情确无多少心思。”
徐英冷哼一声,“云姜,我从前看你是个老实女婢,从不说谎插科打诨,怎么现如今到了你主子的事上,你反而就糊涂了?云姜,我可警告你,大人梦遗这件事已经传得府里无人不知,除了你这个贴身丫鬟知道,还有谁知道,倘若你说不出个一二三,别怪我徐嬷嬷心狠,把你关进柴房里打发给人牙子,到时候你哭爹喊娘都没用!”
云姜知道徐嬷嬷不是在开玩笑,她深吸一口气,又想了想,说道,“大人中意的少,可中意大人的却是比浪尖还多。前儿去寺庙陪夫人上香拜佛,赶巧吏部尚书的女儿崔玉烟,对大人就颇有暧昧。”
徐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石玉兰却愁上眉头,崔玉烟虽说是官宦之女,但骄蛮泼辣是长安街里出了名的,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儿。
石玉兰又问,“大人平日里跟府里哪个女眷走得近些?”
“叫你说,你便说!”
云姜摇了摇头,“嬷嬷有所不知,大人素来深居简出,跟府里女眷少有牵扯。”云姜不敢撒谎。
徐嬷嬷两眼一瞪,望向石玉兰,“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又忽觉自己多嘴,见主母脸色不好,便噤声不说话了,石玉兰叹了一声,皱了皱眉,“云姜,你与宋大人年龄相仿,又从小青梅竹马,你对他可有……”
云姜一听,立马明白了石玉兰的意思,还没等主母说完话,便又磕头又求情,“大夫人,云姜跟大人确有青梅之谊,可大人待我如亲妹,云姜不敢有非分之想。”
石玉兰捂着眉头,似乎更头疼了,挥了挥手示意两人下去。
房里只剩下石玉兰,徐英两人,石玉兰问徐嬷嬷,“嬷嬷,你看看该如何是好?”
徐英倒是麻利人,说,“夫人忧心也是正常, 只是我们自作主张为宋大人添通房恐怕不妥,得大人自己选人,我们就一旁张罗。”
“那他若是不答应呢?”
徐英笑了,“见了不喜欢的肯定不答应,若遇到个稀罕的,便来个顺水推舟也不是不可能,大人面皮薄,又未经人事,心里有喜欢的也不敢声张,也是常理。这不还得倚仗夫人您为他做主吗?”
石玉兰点了点头,“你这就下去速速通告府里女眷,但凡没成过婚的干净身子,都挨个到他那儿敬茶,就说是宋大人生辰将至,都得让他面一面,敬个茶,你且跟宋大人通个气,就说看不中的就把茶放到一边,看中就喝两口。”
“夫人,果然高招!”
两人一唱一和,事就这么定下了。
书房里,宋元彻正低头写字,对着角落里的暗卫说,“我母亲找她问了什么话?”
暗卫说,“回禀大人,说是……关于您梦遗的事……”
宋元彻皱紧眉头,把手里的笔扔了出去,墨点洒了一地。
心里想着,那丫头果然不是个嘴严,早知道,就该套了麻袋拖出去打死,偏看在云姜与她交好的份上,只是罚了苦力,现在想来,便是要了小蝶的命的心都有了。
暗卫又接着说,“大人莫生气,大夫人也是关心你,这不又在为您张罗找个通房的事,问到了云姜头上。”
宋元彻眉头微微舒展,悠悠然问道,“哦?问到她头上了,也罢,毕竟是贴身侍女,那……云姜怎么说?”
暗卫回禀,“云姜拒绝了。”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墨盒整个被掀了出去,撞在房梁柱上又碎了一地,暗卫被惊得说不出话,这还是第一次见宋元彻生那么大的气。
“还给她脸了是不是?她为什么拒绝?”
暗卫不语。
“她凭什么拒绝?”
“属下……不知。”
“她居然敢拒绝!”
暗卫:“……”
“反了她!猎鹰听令,立马给我把这个女人绑回来!我倒要看看,她胸口里装了什么铁石心肠,还捂不热了。”
暗卫:“大人别生气,兴许云姜并不知道您的心意,不敢随意造次答应,大夫人为您张罗了敬茶宴,叫府里上下未成婚的女子悉数上来为您敬茶,若您看中的只要接过茶抿上两口,若您看不上的,只让她们退下,大夫人得了您的意思,自然会为您操办。”
宋元彻深吸一口气,猎鹰说得也不无道理,云姜向来规矩,不会逾越自己本分,若率性答应了,两头不得好便骑虎难下。想到这儿,宋元彻这才了然点了点头,猎鹰又说,“您想想,若您看上了云姜,只在她给您敬茶时抿上两口,大夫人会意,转而找到云姜传达您的意思,云姜姑娘知道大人对她有意,又岂会辜负。”
宋元彻嘴角上扬,食指上下摇摆,“平日里看你不爱说话,偏到关键时刻你才吭声,好!母亲的好意,做儿子的怎会让人扫兴,就按照大夫人说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