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母女夜谈
皇后的一番命令下去，很快就一级传一级，从皇宫蔓延到整个京城。
京城的各个出口，人流街道，官府衙门都贴上了寻人告示，还派出了数千衙卫在京城各个角落探寻。
就在京城守卫大肆奔走寻找皇后娘娘丢失的嫡子时。
姜府里，天色渐渐变暗，天边的光亮一点一点消失在远山下。
眼看着从白天变到了晚上。
青赭在这个灰蒙蒙的时刻孤独地守在锦珠阁前，像是一只不知疲惫的鸟，时不时伸出脑袋眺望远方是否出现等待的身影。
小姐还没回来。
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的青赭叹了一口气，望着从云蔼里透出的月光，月光清冷，似乎让空气都变得寒冷起来。
明明今天气温还好，怎么突然就变冷了。
青赭捂紧衣服。
他的胸口处还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闷痛，是之前的伤在隐隐泛痛。
这个时候他应该躺在床上好好养伤的，可是他坐不住。
小姐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已经一天没有见到小姐了，让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只想着小姐什么时候会回来。
想到这里。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膛，有些挫败，乌青要消散怎么的也得七八天，小姐肯定不喜欢。
他唯一能够留住小姐的只有一张能看的脸和一副身体，要是连这点优势都没有了，小姐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还是得好好养伤，青赭这么想着，却还是一瞬不移地看着回锦珠阁的方向。
正当青赭自怨自艾时，姜府总算传来了动静。
姜府，同样等了许久的门房小厮终于见到远远走近的自家马车。
待马车停下，姜夫人扶着醉醺醺的姜尚书下了马车，随后下来的是姜弦月，同样是一身酒气。
最后姜悬珠才慢悠悠下来。
她捂着鼻子，离姜弦月两步远，毫不客气道，“臭死了，你们男人真不讲究。”
姜弦月嘿嘿一笑，今天被灌的酒有点多，他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姜夫人见他们这两这副醉鬼样子也是如出一辙的嫌弃。
她不太愿意伺候，叫了俩个小厮把姜尚书和姜弦月送回去。
自个施施然和女儿走在一块。
“走，悬珠，母亲送你回锦珠阁。”
母女两个有说有笑，天色黑了，丫鬟婆子们点着灯笼照清地面，一路就这么来到了锦珠阁。
本来姜夫人只是想送女儿回来。
可想到姜尚书那满身酒臭不讲究的样子就忍不住皱眉。
她想了想，也好久没有女儿一起了，于是便道，
“咱们娘俩好久没一起睡觉了，今晚娘陪你睡。”
姜夫人拉着姜悬珠满脸慈爱。
姜悬珠也不意外，刚点完头呢，就看到了母亲身后提着灯笼的顾妈妈。
她像是被烫了眼睛一般，见到这个人就有些心乱。
不过很快姜悬珠就镇定下来，准备打发走母亲身后伺候的人。
她对一众丫鬟婆子说，
“母亲就在锦珠阁里休息吧，顾妈妈你们回去休息，这里有丫鬟伺候。”
其他人都点头称是，能早点休息她们也乐意。
不过顾妈妈反应却不一样。
顾妈妈一直垂着的头抬起看了小姐一眼，那一眼平静中又含着笑意，跟往常时一模一样，一副老实忠仆模样，“小姐，往常夫人习惯我伺候了，不然我留下伺候夫人”
她表现得忠心又勤勉，至少姜夫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其他人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只有顾妈妈自己知道。
她想留下，不仅是想伺候姜夫人，更想近距离的看看姜悬珠。
自从姜悬珠六岁之后单独住在锦珠阁，她能见到小姐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她只能抓住夫人来锦珠阁的机会或者是送东西的机会才能偶尔见到小姐一面。
这点小心思是她使惯的。
姜悬珠见状，脑子里也想起了以前顾妈妈也会时常有机会来她院子。
有时候是送布料，有时候是传话，这些底下粗使丫鬟干的事情却每每都是顾妈妈这个母亲身边的一把手来。
似乎总是悄悄的觊觎她。
原来自己一直被人暗中窥视着，姜悬珠想到这里，有些犯恶心，立即语气不善道，“让你休息你就去休息，母亲在我这里你担心什么？”
女儿突然耍脾气，姜夫人也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肯定是向着女儿的。
姜夫人给顾妈妈使了个眼色，赶紧开口，“顾妈妈，听小姐的，你回去吧。”
又关心地对姜悬珠劝道，“大晚上的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顾妈妈神色慌张，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生气了，还是朝着自己，是她刚刚那句话说错了吗？
她赶紧答应道，“是，夫人，我这就回去。”
她的身影很快随着众人一起消散在黑暗中。
人现在是走了，姜悬珠的脸色却还是不太好。
姜夫人拍拍她的背，语气无奈，“还这么大的气性，顾妈妈怎么说也是小时候照顾过你的，对你什么事的照顾周到，你小时候生病咳一下都把她担心得不行，你对她态度可不能这么蛮横。”
姜悬珠听了这些话心里更不舒服了，她扭头跑进自己的卧房。
姜夫人习惯了女儿的小脾气，无奈跟上去。
等她们都进去了，一抹身影才从暗处走出来。
是青赭。
他把自己藏得很好。
小姐交代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所以在听到姜夫人的声音时，他就躲了起来。
他一直很听小姐的话。
不过，刚刚小姐的情绪似乎很不对。
青赭抬眼看向锦珠阁外面的路，月光的照耀下那条路有些清晰，他想到刚刚顾妈妈怅然若失的离开，想到小姐刚刚对顾妈妈的抵抗。
中间那微妙的联系飘渺得让人抓不住。
青赭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从脑子里闪过，可细想时又什么都捕捉不到。
看来小姐也有秘密了。
青赭神色变了又变，小姐的秘密是什么呢？
他想起来，最近小姐心情不好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那天小姐说她没有睡安稳，脾气分外暴躁。
后面又经常和小公子一起在谋划什么。
他其实意外听到了几句话，似乎是要杀什么人。
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希望小姐不会有事，青赭单纯地想。
他将这些猜想压在心底，为了避免自己的存在引人注目，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姜悬珠气冲冲的走进来，心情不好，也就满脸不虞，但还是乖乖坐到梳妆台前，等着红昭给她拆发髻。
红昭跟着夫人一起进来了，正要上前给小姐梳妆呢。
姜夫人挥挥手，让红昭出去。
她看到女儿又气又乖的样子，心里稀罕极了，然后来到姜悬珠身后，细致的给女儿拆起发髻。
姜悬珠气了一会，透过黄铜镜才看到身后原来是母亲。
母亲满脸的耐心，她没有因为自己突然发脾气生气。
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对她生气过。
姜夫人抚摸着女儿光滑的头发，心里生出一些感慨，“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是这么乖巧的让我给你扎好看的头发，一眨眼，悬珠都长这么大了。”
她看着自己的神色是那么的怀念，还有一丝伤感。
姜悬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突然开口问，“母亲就没有嫌我的时候吗？”
她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她一直不是个好性的人，作为女儿也算不上温顺乖巧，至少姜尚书是常常对她唉声叹气。
姜夫人见她今日有些不同寻常，伸手贴上她的额头，感受到微热的体温后，轻笑，“这才喝了两杯青梅酒就有些醉了，哪有做母亲的会嫌女儿呢。”
“况且我们悬珠生得这么漂亮，哪里有人舍得怪你呢。”
听到这话，姜悬珠倒映在黄铜镜里的脸色变得有些清冷。
果然还是血缘更重要吗？
那么，母亲，为了你一如既往的对我这么慈爱，我只能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了。
姜悬珠手紧握，指甲掐进了肉里，她面上反倒如释重负地笑了。
姜夫人垂头认真给女儿梳头发，她兀自就想起自己出嫁时全福人给自己梳发时念的祝福语，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堂。
姜夫人心中默念，一梳身体康健，二梳事事顺意，三梳笑颜常开。
她在心中一遍遍的重复对女儿最朴素真诚的祝福，但是还不够，她贪心的还想自己永远陪在女儿身边。
晚上，母女二人久违地躺在一张床上。
姜夫人撑着头，一只手拂过女儿脸颊边调皮的发丝，“睡吧，免得头疼。”
姜悬珠摇摇头，两杯青梅酒怎么会头疼，也许是因为母亲在身旁，以及她心里藏着事，所以总是心里胀胀的，有些睡不着。
姜夫人哄着她，哼起了小时候常给她哼的小调
就像小时候的无数个夜晚，为了安抚住小小婴孩的哭闹不休，年轻女子素身倚床，轻拍着襁褓，嗓子哼到干哑也不曾停下。
姜悬珠睫毛轻颤，将头埋进软衾里，闷闷地说，“头疼，我睡了。”
姜夫人见她愿意睡了，声音更加轻缓。
也许是真的是喝了酒的缘故，姜夫人这晚做了个梦。
一个蹒跚学步的白嫩小姑娘，头顶着两个可爱的花苞头，嘴边还不受控制的流着哈喇子，刚刚学会走路就跌跌撞撞的向自己扑来。
“娘——”
姜夫人一下就醒了，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儿。
已经是夜深，姜悬珠睡得正香，之前眉间那抹愁绪也看不见了。
姜夫人将被子往下拉了拉，免得堵住了女儿的呼吸，这才又睡下。
外面的月光太亮，照得屋内也明晃晃的。
姜夫人看着女儿的小脸，回忆起往事。
世家贵族里，养育孩子除了分娩那一刻，后面基本就是动动嘴的事。
孩子一出生就有奶娘喂养，身后三五个奴仆丫鬟伺候，甚至不会同母亲住在一起，有着自己的小院子。
姜夫人生产之后也是这样打算的，拨一个近的小院子，多派几个人伺候，天冷的时候让下人添衣，生病的时候让奶娘照看。
可偏偏第一个孩子太过闹腾，一离开她的怀抱就要哭，视线里没有她也要哭，不愿意让奶娘喂奶，一天到晚都在干嚎。
要是不管能把嗓子都哭哑。
她迫于无奈，将孩子放在身边，亲力亲为，甚至一些下人干的小事都是她动手。
开始是带着小孩一起睡觉，把她闹醒了无数个夜晚，然后是亲自喂养，时时刻刻照看小孩。
开始太艰难了，她被折磨得憔悴无比，要不是看在这个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她早就命人丢出去了。
可是后来渐渐她的心态就变了。
可能是付出多了，也习惯了，不等小孩哭，她会提前担心襁褓的料子会不会膈到她，夜晚她会时不时的醒来看看小孩是不是又尿了，等再大一点，她亲手给孩子穿衣喂饭，牵着她的手在花园里学走路，怕她摔会用自己的手垫在下面，看她哭会满心自责，见她笑也忍不住跟着心生欢喜。
等小孩会说话的时候，在一个刚醒来的清晨，她下意识的去摸身边的小孩，小孩爬到她身上，笑嘻嘻的唤了一声“娘”。
那一刻，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心脏满满的，说不出的酸涩与欢喜。
可以说，这个孩子成长的一针一线，一饮一食，她都满满的参与在其中。
是真真正正她又养又育的孩子。
付出越多，越是舍不得。以至于在大女儿学着走路的时候，她生下来第二个孩子，交给了奶娘嬷嬷们。
她的精力只有那么多，她选择分给大女儿。
——
第二天，姜悬珠醒来的时候姜夫人已经不在了，作为大家夫人，她每天要忙的事情很多，管理府中上
下事，同其他夫人交际，还有管理府中商铺，并不像姜悬珠那般清闲。
丫鬟们端着水盆，红昭打湿了帕子给小姐擦脸，一边说，“小姐头还疼么？夫人特地让厨房送来了雪梨蜂蜜水，等会喝两口吧。”
姜悬珠睡得神清气爽的，头疼也是她随口一言，不过她还是乖乖端过雪梨蜂蜜水，小口小口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