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夜弦南部，柳家
柳晏哲把半死不活的苏梨给药师后匆匆离开，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有些欲哭无泪地看着她满身的伤口。
“这……长老，她伤的太严重，怕是要用丹房里的……”
“用。”
柳晏哲咬牙切齿地看着掌心的水镜。
“把我库房里的八品回灵丹给她服下，别让人死了。”
“是。”
柳晏哲对着须归开启夺命连环call，在第二十八次呼叫之后那头终于有了回应。水镜亮起，须归坐在王座上，脸上满是不耐烦。
“有事？”
“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不在柳家的地界杀她吗？”
“杀她？哦，你搞错了吧，现在魔界可没人敢动……难道是那个家伙？”
“我不管你们自己内部怎么乱，管好你那边，千里观的人绝对不能死在我这，那群疯子要是盯上我，你们也别想好过。”
“你威胁我？一个只剩下一群避世不出长老的宗门，一个剑都不敢拔前剑尊，和他几个元婴的弟子，你以为我会怕？”
“……”
水镜那天暗了下去，柳晏哲脸色阴沉地摔了旁边的砚台，门被敲响，一个侍从匆匆进来。
“家主，外面来了两个本家的人，说要找您。”
“本家？是哪位？”
“不，不知道啊，属下没见过他们。”
没见过的人？
柳晏哲暗道不好，让侍从叫药房的人把苏梨送到地牢，把人藏好了之后朝着门口赶去。
柳鹤清站在门外，身后跟着脸色不是很好的柳鹤玄，柳晏哲不认识他们，但看见了对方身上的腰牌，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是天道院的人。
“你们是？”
“我们是天道院的弟子，受师尊之托前来取回他的东西。”
“师尊？”
“是本家的夜长老，柳夜歌。”
听见是柳夜歌的人，柳晏哲松了口气，让侍从安排二人坐下，又沏了壶茶。他把杯子推过去，柳鹤清道了谢，把杯子接过来放在柳鹤玄面前，对着柳晏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我阿弟他天生不会说话。”
柳晏哲看着她，突然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耳坠，开口道：“我看姑娘这对耳坠好看的紧，不知可否告知在下是在哪买的，我也为夫人买一对。”
柳鹤清愣了一下，不知对方又在搞什么鬼，只好装糊涂回答他：“抱歉，这是我表兄为我做的，市面上应该是买不到。”
“无碍。只是我似乎没在夜长老身边见过你们，不知这次来有没有带他的手信？”
“带了的。”
柳鹤清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过去，柳晏哲打开扫了两眼，眉头不自觉收紧，看样子有些不高兴。
“请二位稍等片刻。”
他推门出去，柳鹤清松了口气，旁边的柳鹤玄张开手，一只胖乎乎的小虫在他掌心蠕动，又爬到桌面上，慢慢朝着东方拱了拱。
“是在这没错，他估计不会先把东西给我们，要是不行，就只能晚上再来了。”
“嗯。”
柳鹤清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扣动着桌面，语气有些疑惑。
“奇怪。”
“嗯？”
“柳晏哲生性沉稳，刚才来见我们时却是匆匆赶来，身上还沾着些药味。”
“你的意思是？”
“他有古怪。”
苏梨躺在草堆上数着墙壁上的杂草，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她揪了两根稻草打了个结，又坐起来走了两步，看上去有些急躁。
自从睁眼就没见到人，旁边只有一个被锁着的人，牢房里太暗，她连对方的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也安静的很，她一个人讲了半天，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免让苏梨有些受挫。
门外老鼠爬来爬去，她坐在墙边，看着不远处的链子，伸手扯了扯。
“……”
那头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慢吞吞踱步到墙这边，借着昏暗的光，苏梨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是一个娃娃脸的少女，她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盲人。
“你是真的？”
“什么？”
“不是幻觉？”
孟宁夏嘟囔了一句，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脸，被苏梨避开。她也不恼，抓着栏杆和对方隔墙对望，片刻后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
“我是苏梨，你为什么被关在这？”
“苏？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玄贞五年。”
“玄贞？不是建成吗？”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苏梨解释道，孟宁夏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想什么，枯瘦的手慢慢伸过来，拉住了她的衣袖。
“嗯？”
“居然是真的。”
她喃喃道，有些失真的眼眸看向苏梨这边。
“封印破了吗？如今天下如何？凌霄仙尊还在吗？”
“封印？封印我不知道，天下现在还行吧，至少魔族没打过来，凌霄仙尊是谁？”
“你不认识，那易无咎呢？楚南？”
苏梨摇摇头，又想起她听不见，开口解释：“我不认识他们，如果能出去，我帮你打听一下。”
“不认识？”
孟宁夏看上去有些恍惚，抓着她袖子的手也松开了些，苏梨见她这样也有些不忍，安慰她道：“我已经通知师门的人了，过几天我们应该就能出去了，等出去我帮你打听。”
“师门？千里观还在吗？”
“咦？你也是千里观的人吗？”
苏梨看着她，孟宁夏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块木牌给她看。
苏梨看着她牌子上的纹路，总感觉有些眼熟，她拿起自己的牌子对比了一下，上面的纹路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
看来这位应该是上面好几代的某位师姐。
“你是谁的弟子？如今的掌门叫什么名字？”
“啊，我是掌门的弟子，他叫季舒玄，你认识吗？”
“是他？让我看看你。”
她碰住苏梨的脸，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在看清苏梨的一瞬间怔愣片刻，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是你啊。”
“您认识我？”
孟宁夏抱住她，苏梨的脸挤在围栏中间有些难受，好在对方没有抱多久，擦干净眼泪后回答她：“我认识你师尊，还有你的……父母。”
她的目光有些怀念，像是透过苏梨在看什么人。
“你和她很像，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唔？我吗？”
她不是原主啊，这要怎么回答。
“我很好，师尊师姐他们对我很好。”
苏梨开口，孟宁夏的灵力慢慢平息下来，她又恢复了那种类似盲人的状态，安静地坐在苏梨身边。
“柳家为什么抓你？”
“因为我是天阳体。”
苏梨如实回答，孟宁夏拉着她的手，神识在她身体内转了一圈，停在了丹田处。
“封印没破，为何会暴露。”
“您也知道我的封印？”
孟宁夏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说：“你继承了你母亲的体质，我们实在是不放心，所以联手给你下了封印，等时机到了自然会解开……你已经解开一层了？”
苏梨想起在秘境见到的疏桐，简单把她碰见对方的故事讲了一下，孟宁夏听完笑了笑，靠在栏杆上，语气颇为怀念。
“疏桐是阿霁和双儿之前收养的一只妖，她擅长变幻容貌，性格单纯善良，就是对皮囊要求高了些。自阿霁镇守南边封印之后，她和双儿因为一些琐事决裂，两人分道扬镳。”
“后来我随着阿商游历四方，她似乎已经变幻了许多容貌，最后一次见她，是她收养了一个孩子，还把他托付给了阿商，让她教这孩子剑术，然后建起了天道院，当初的小队，如今就只留下我们几人。”
孟宁夏轻声道，眼前似乎又浮现那年试剑会，众人聚在一起觥筹交错，易不修靠在楚南身上讨要赌金，秋明霜坐在旁边被喻商哄着喝了酒，不知是谁问了句日后想做什么，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易不修说要逍遥江湖，成为最有钱的卦师，楚南想挑战自己的师兄，成为无极宗首席，喻商被喝醉的秋明霜搂在怀里，笑着说要和自己游历天下，李钰安和宋韵清吵的不可开交，季舒玄突然开口，说要当天下第一。
“你不是得了个天下第一剑的称号吗？”
“只是中州第一有什么用，早晚有一天，我要让我的名字响彻五洲。”
众人笑成一团。
再回来，卦师成了不能开口的哑巴，天下第一剑再也不敢拔剑，无极宗覆灭，千里观避世不出。
孟宁夏眨了眨眼有些干涩的眼睛，旁边的苏梨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好，安静地坐在旁边。
另一边，意料之中被敷衍的柳鹤清二人没有多留，在商量好晚上的行动之后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师父要来？”
柳鹤清捏着水镜，那头的宋芊羽点了点头，把秋明霜的信递过来，身边的柳鹤玄一目十行地看完，有些为难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阿姐，要是秋师叔来，我们还按不按宋师叔的计划行动？”
柳鹤清犯了难，水镜那头的宋芊羽想了想，开口说道：“要不问问师尊？”
“没用，师尊在知道师父出关之后就躲到终南去了，现在应该收不到讯息。”
“只能慢慢来了，秋师叔刚出关，应该……不会大摇大摆地去你们那吧。”
“……叫我？”
柳鹤清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一身白衣的秋明霜站在她身边，表情一贯的平静。
“师……师父！您怎么……”
“我听说柳家造反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师父……师父等等！”
柳鹤清抱住她的腰，拼命把她准备拔剑的那只手按住。
“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她有些欲哭无泪，腰间挂着的玉简突然动了动，是宋芊羽的消息。
【师尊说让师叔随便闹】
【小七的玉带碎了】
【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是玄风师兄发现的，地点在朝歌城，赤阳门里。】
秋明霜看着脸色阴沉的柳鹤清，正欲开口，下一秒对方就直接把柳鹤玄提了起来，留下一句等会解释之后化为一抹流光飞了出去。
秋明霜低头，腰上挂着的玉简不停闪着光，她拿起来，无一例外都是徐知州发的。
【师叔救命啊，千里观安排给我们的弟子丢了】
【被魔修抓走了！】
【怎么办啊师父已经准备跑了，师叔救命啊】
【在哪？】
【就在赤阳门，您快来吧】
赤阳门内，徐林揪着徐知州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给千里观送信了？人家都打到门口了，你去解释吧。”
“我没有啊师父，您冷静，冷静，我叫师叔来帮我找人了。”
“你还叫了你师叔？你哪个师叔？”
“凌霄师叔……”
“……”
徐林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他松开徐知州，提着东西就要走。
“师父别走啊，您不能留我一个在这。”
“你还叫你师叔，你知道外面来的那两个是谁吗？”
“谁啊？”
“被抓的那姑娘的师姐，你师叔唯一的弟子，你前几天说杀魔不眨眼的那个无尘剑。”
徐知州石化了。
秋明霜御剑到了赤阳门，柳鹤清和徐林正面对面坐在石桌前，气氛看上去很是友好。
“对方只是个元婴期的魔修？”
“老头子我一进门就被甩走了，是个元婴期的魔修不错。”
柳鹤玄观测完地上残缺的灵流，又在宣纸上勾勒几笔，绘出了阵法的全貌。
“似乎只是个聚灵阵，魔修怎么会用这种阵法？”
柳鹤清的目光看向七零八落的墙壁，上面残存的魔气和地上的碎片昭示着魔修的身份，只是她想不通。
“命灯如何？”
柳鹤玄把苏梨的灯拿了出来，里面的火焰一跳一跳地，很是活泼。
“暂时没什么问题。”
“仇玉怎么会盯上师妹，她不是早就退位给江彧闭门不出了吗？”
“师妹的发带上有师尊的剑意，看样子是她杀了仇玉的分身，然后出现了第三个人，你说师妹身边还有一个鲛人？”
“是。”
徐林点了点头，隐去李清若送的盒子，把二人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柳鹤清给宋芊羽发了消息，好半天才搞明白苏梨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
“师妹应该是被柳家的人带走了。”
柳鹤清说道，旁边的秋明霜一言不发，只盯着她耳旁的坠子出神。柳鹤清被自家师父看得有些发毛，见她一直盯着，以为她是喜欢，就把坠子取了下来。
“师父要看吗？”
秋明霜接过，这是一枚水滴型的耳坠，上面刻着一朵莲花纹路，她把坠子翻过来，柳鹤清看过去，只见原本洁白无瑕的莲花瓣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丝红印。
“这是……”
“天傀印。”
秋明霜开口道，伸手将那一块印记抹去。
“他怀疑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