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灰飞烟灭
秦光总队长、林杰在对邱家旺被杀案报案人陈英的询问中，获悉凶手是何凌风，这对林杰来说并不意外，但林杰心中仍然感到无比的痛心和惋惜，想不到世事难料，沧海桑田，曾经亲如手足的兄弟，现在却成了敌对双方，林杰心潮起伏，波涛汹涌，无法平静！特别是何凌风的妻子吴莉莉和妹妹何慧兰现在身在何处？成了林杰心里一个挥之不去的结，沉甸甸的，坠在心里，使他心绪难宁！
时间如驹过隙，一个星期眨眼间又飞快地过去了，但何凌风并无任何消息，这一日，林杰正在办公室里独自一人抽着闷烟，思索着何凌风有可能的藏身之地，刘国红走了进来，看着有些疲惫的林杰，说道：“怎么？在想什么？”看到林杰正抽着烟，又说了一句：“给支烟。”
林杰见是刘国红，忙站起身，走了过去，递上一支烟，帮刘国红点上。
“刘局，没想什么？一个星期了，何凌风杳无音信，我在想他可能的藏身地点。”林杰回答道。
“哦，林杰，这几天我总觉得你有些闷闷不乐的，有心事？”刘国红就像一个长者，关切地问道。
“嗯”林杰无法逃避现实的残酷和无奈，在刘国红面前他必须坦诚相待。
“刘局，说实在话，何凌风的事我心里总不是滋味，还有就是何凌风的妻子吴莉莉和妹妹何慧兰，她们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她们情况如何？”
“嗯，好，林杰，你能面对自己，正视问题，这很好！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有些事是没办法的，你是个极重情义之人，你和何凌风因为老王的事分道扬镳，但我知道，你的心里始终是惦念着何凌风的，如果你放不下，就让吴成配合秦总队长吧！”刘国红吐出一口浓烟，双眼深邃地看着林杰，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刘局长，我是个警察，我是支队长，抓捕罪犯是我的职责，刘局，你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辜负这一身警服的！”林杰双目烔烔，坚定地说道。
“好，我相信你！”刘国红拍了拍林杰的肩膀，走了出去。
这一晚，刘国红语重心长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林杰辗转反侧，直到十二点才朦胧睡去。
睡梦中很是不安，恶梦连连，一会儿梦到王叔，身上几个窟窿，淌着血，神情呆滞地看着他，嘴唇一张一翕，想说什么，却听不到声音；一会儿梦到何凌风，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和他说了一声：“哥，我先走了！”说着，独自一人向黑暗处的悬崖走去，无声无息，消失在悬崖之下；一会儿又梦到何慧兰，还是那么的青春，还是那么的美丽，还是那么的可爱，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消失在空中，无影无踪……。
林杰从恶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心脏狂跳，他深吸口气，稳稳心神，下床猛喝了几口茶水，点上一支烟，坐在沙发上吸着，排缱着郁结心中的忐忑和纠结。
林杰看了看墙上的壁钟，才十二点半，想不到短短的半个小时，他却连做了几个恶梦，虽然他的冤屈已得到昭雪，恢复了支队长的职务，案件也进展了一大步，沈建国的落网，已使得“629”案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但此刻他的心情却更加的郁闷和复杂，短短几个月来发生了太多本不该发生的事情，结局太过悲摧，没有赢家，令人扼腕！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划破屋内的静寂，也陡然打破了林杰的思绪，他心头一懔，迅速地起身上前，拿起电话，电话中传来一声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哥，我是凌风，打扰你了，我想你现在应该还没睡吧！”
林杰心中一阵激动，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凌风，你在哪？”
“哥，我想见你，你现在能出来吗？”何凌风声音黯哑，想是已多日不曾睡好。
“好的，我马上就来，你现在在哪？”
“我在城西郊区树林中，你一个人来，我等你！”
未等林杰回应，何凌风已挂断了电话，城西郊区树林即是邱家旺殒命之地，林杰立即穿好衣服，抹了一把脸，清醒一下自己，下了楼，骑上摩托车，飞也似的向城西郊区树林驶去。
午夜的城西郊区云雾蒸腾，缭绕不绝，黑沉沉的小树林隐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像只匍匐荒野啮人而嗜的怪兽，阴森而诡异，令人心悸！
林杰在小树林旁停下车子，环视一下四周，一片寂静，杳无人迹，他深吸口气，借着昏黄的月光，沿着一条小路向小树林中走去。
林中死一般的静，静得可怕，林杰脚步轻微，但还不时惊起几声虫啾鸟鸣，终给这片死寂之地唤起一丝生机。
林杰加快脚步向前走着，一边环视着四周，他猜想何凌风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在他杀死邱家旺的那个地方。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儿，站在一棵树下。
林杰停下脚步，站在那身影两米处。
朦胧的月光透过摇曳的树叶洒在何凌风脸上，斑斑驳驳，清瘦了许多。
“哥，你来了！”何凌风轻声说道，声音晦涩却平静。
“是的，凌风，我来了！”林杰同样平静异常，看不出内心的波澜。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
“想见你一面！”
“为什么要杀了邱家旺？”
“他是个畜生，该死的畜生，不但害我，还害死了傅小杰和任虎！”
“邱家旺应该受到法律严厉的制裁，你以恶制恶，同样要受到法律的严惩！”
“哥，法律会判邱家旺死刑吗？应该不会吧，在里面呆上个十年，二十年，这对死去的傅小杰、任虎公平吗？”
林杰一时语塞无言，何凌风说的的确是现实，公平的法律也有不公平的一面，这就是现实，无奈的现实！
“柴进国、耿彪、刘财也是你杀的吧！为什么？”
“他们为虎作伥，害死了傅小杰，必须死！”
“凌风，你这样做，只能是两败俱伤，没有赢家！”
“哥，他们已让我无路可走了，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的确，何凌风已无路可走，所有的生路都已被彻底堵死，在何凌风面前的只有死路！
所以，他选择了最后的疯狂！
“唉！”林杰长叹一声，看着眼前憔悴的何凌风说道：“凌风，你瘦了，瘦了许多了，听哥一声劝，自首吧，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自首？”何凌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哥，在你的心中，其实一直都是有我这个兄弟的，这就足够了，谢谢你！”说着，何凌风缓缓伸出双手，作铐手状，说道：“哥，来吧，抓我吧，被你所抓，我了无遗憾！”
林杰百感交集，看着眼前的何凌风，少时嬉笑打闹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涌现着，他摇了摇头：“凌风，今晚我不会抓你，你好好想想吧，我期待着你的电话！”
何凌风举起了双手，笑了笑，却饱含苦涩：“哥，我能拥抱你一下吗？”
林杰愣怔了一下，看着何凌风那高高举着的双手，那充满期待的双眼，林杰情难自禁地伸出双手走上前去。
热泪从两人眼中不由自主地悄然流下，两人紧紧拥抱着，许久，许久……。
“哥，我要走了，这是我写给你的一封信，里面有我所有要说的话，你看了之后，也给莉莉和慧兰看看吧！”说着，何凌风从口袋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林杰，随后转身向身后树林中走去，走了几步，何凌风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定定地看了看林杰，而后转过身去，大踏步向前方黑暗处走去。
看着何凌风渐渐模糊远去的背影，两行热泪从林杰眼中滚滚而下……。
回到家中，林杰毫无睡意，连忙撕开何凌风给的信。
哥、莉莉、慧兰：
如晤！
哥，请允许我最后叫你一声哥，好久不见你和莉莉、慧兰她们了，好想你们啊！
这些日子以来，心中好像总有千言万语，堵着、塞着心头，直到现在拿起笔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但既然已经拿起了笔，就要写下去，写下我内心最想对你们说，却又害怕对你们说的这些话，因为这些都是深藏在我内心的最最真实的话，也是我不愿示人的深藏在内心的秘密！
哥，我真不是个称职的弟弟啊！自从我们成为一家人后，我就一直让王叔和你烦心、操心，从来没有让王叔和你省心过，遥想从前，我混迹社会的那几年，每次有事时，都是王叔和你帮我解决，哥，你还记得那一次吗？王叔出差了，是你用身体替我挡住了一顿暴打，看着你满脸鲜血的样子，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
但在这个社会中，我们普通人没有靠山又如何能出人头地呢？王叔是在公安部门，但他太过正直，权力也不大，所以我在被人坑骗，走投无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投靠了掌握着汉南市最高权力的高国栋，我认贼作父，害死了我最爱的未婚妻，这是我一生蚀骨铭心的永远的痛！
高国栋成就了凌风集团，成就了我，但也彻底毁了我！贩毒是高国栋要求我做的，也是他成为我背后靠山的先决条件，当时我为人所骗，面临破产，唯有答应他，成为他的走卒，才能度过危机，他成了我的幕后老板，我不得不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黑白两线赚取的钱财则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腰包！
王叔，他是个真正的好人，是我们最亲的人，他在我们最无助的时候养育了我们，给了我们家的温暖和父亲般的关爱，他是我何凌风一辈子的恩人，可是却出了那种令我懊悔终身的事情，虽然我杀了杀害王叔的人，但我至爱的王叔却无法复活，但愿有来生，下辈子再做他的儿子，还上这辈子欠下的债！
哥，你是我除了王叔之外，最令我敬佩的人，你没大我几岁，却始终像亲哥哥一样呵护着我和慧兰，在你的面前，我深感愧疚，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你是我的榜样，但我却学不了你，王叔的不幸离世使你怨恨我，但我决没有怨恨你，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
哥，你和慧兰心心相印，灵犀相通，因我的原因成了你们的羁绊，但我认为你们是天作之合，只有你才能配得上慧兰，只有你才能让慧兰幸福一生，也只有你才能让我安心放心，凌风这辈子没求过人，但现在我要真诚的求你，求你给慧兰一个能让她安度一生的温暖的家！
莉莉，我的妻子，我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一个极不负责任的丈夫，新婚燕尔之际却是我们劳燕分飞之时，我有愧于你，找个好人嫁了吧，我会默默地为你祝福！
莉莉，要看清楚，不要再嫁像我何凌风这样的人了，我这种人是不可能给你以幸福的，忘了我吧，彻底忘了我吧，不要在你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你从不曾遇到过我一样，遇见本是美好的，但却是你梦魇的开始，凌风让你遍体鳞伤，让你伤心欲绝，对不起，凌风向你道歉了！
莉莉，如果在以后的日子里，遇到了什么困难，去找林杰大哥吧，他是我的大哥，也是你的大哥，他会帮助你的！
慧兰，我的好妹妹，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但我却不是一个好哥哥，好在上天有德，给了我们一个林杰大哥，他是你此生快乐幸福的港湾和归宿，大哥是个好男人，只有他在你身边呵护着你，我才能放下这颗始终悬着的心！
逃亡的这些日子，我时常梦到大哥和你喜结连理，每次都在梦中笑醒，这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候，可惜是在梦中，醒来又是烟消云散，遗憾呐！我真心希望梦想成真，那我此生将了无遗憾，我相信，这个梦并不遥远，就在不久的将来！
哥，凌风我如能了却以上心愿，此生毫无遗憾了，我这一生虽然短暂，像流星划过天际，但却辉煌过，遥想过往，值得了！
凌风大厦是我事业的顶峰，更是我人生的巅峰，这座恢宏的大厦承载了我太多的辛酸和汗水，它已然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份，我将与它同在，守望着它将来的辉煌！
哥，我不是一个好人，我罪孽深重，人生本就是一场匆匆的来回，短和长又有何妨，我本蝼蚁，终为黄土，又何惧短长，我必须为我的罪孽付出代价，这也是对我肮脏污浊灵魂的自我救赎吧！
哥，我的好大哥，莉莉，慧兰，你们要好好生活，快乐生活，凌风没有福份，与你们的这辈子缘份已尽，下辈子再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吧！
哥，莉莉，慧兰，永别了，不要悲伤，我们来世再聚！永远永远爱着你们！
何凌风绝笔
林杰还未读完信件，只觉得脑袋像是炸开似的“轰”的一声，一股血液直涌脑门，他大叫一声：“凌风！凌风！”放下信件，甩开房门，冲下楼梯，骑上摩托，疯也似的向凌风大厦飞驰而去。
适值深夜寅时，夜色阑珊，宽阔的大街上少有人迹，间或有三三两两不良少年在街上吹着口哨，唱着不着调的曲子，游魂般游逛着。
一辆摩托像疯了的野兽，狂叫呼啸着在大街上飞掠而过，不一会儿，便停在了巍峨耸立的凌风大厦楼下。
林杰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大声呼喊着：“凌风，凌风，你在哪？你在吗？”接着又敲打着大厦大门，林杰预感到何凌风应在楼顶这上。
在凌风大厦楼顶，一个人影正站在楼顶只有一尺来宽的围栏之上，只要上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夜深人静中，隐隐的何凌风听到了林杰声嘶力竭的喊声，他笑了笑，笑得那么轻松，笑得那么灿烂，他深情地向四周看了看，最后一次看看这片生他养他，让他成功，又让他堕落的土地，他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万丈深渊，笑了笑，最后抬起头，看着深黑的天空，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自由天空，几只夜鹰呼啸着在空中掠过，何凌风又笑了笑，他将像这几只夜鹰一样从这里飞下，展开双臂去拥抱生养他的故土，从此了却这人世间的恩怨情仇，从此他将成为一抔黄土，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也是宿命对他的安排。
何凌风一跃而下，他向地面坠去，凌厉的风刮得他浑身生痛，但心中却是十分的轻松，快了，快了，一切都将归于尘土，一切都将彻底结束……。
林杰拼尽全力敲打着大厦的门，门未开，心念转动之间，他预感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又跑到大厦之下，抬头仰望，只见一个黑影由小及大，由高到低，从大厦高处直坠而下。
林杰已不知所措，脑中一片空白，就在这时，从黑暗处奔出一个大汉，大叫一声：“大哥，我来了，我来给你作伴了！”语音刚落，这大汉与高速下坠的何凌风撞个正着，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两人同时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之上，这力量何止千钧，顿时殷红的鲜血从两人口、鼻、耳中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两人身旁的地面，强大的冲击力使两人刹那间便无了声息，死去的何凌风双眼圆睁，对着血泊中的大汉，仿佛在说：“兄弟，你真傻啊！”
这个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忠心耿耿的任龙兄弟，原来何凌风和林杰在城西小树林别后，又去了任龙藏身之地，向他作最后的告别，虽然何凌风并未告诉任龙他最后的选择，但任龙已经觉察到何凌风异常的举动，逃亡之前，任龙已将家里人安排妥当，当弟弟任虎被沈建国他们所害后，他就存了报仇雪恨的必死决心，之后，他也开始了行动，柴进国、耿彪、刘财其实并非何凌风所杀，而是死于任龙枪下。
他一路悄然跟着何凌风，见何凌风进了凌风大厦，并将大厦之门向里反扣锁死，他明白了一切，黄泉路上他不愿看到何凌风一人寂寞独行，他决心伴他左右，同入地狱！
林杰看着眼前血泊中的何凌风和任龙，那种剜心的巨痛不可名状，他是想力劝何凌风自首，给他请个好律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眼前血腥的一切已无可挽回，他泪如泉涌，仰望苍天，心中之痛，宛如刀割！
“629”系列案件就这样以大家意想不到的结局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