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兴趣当巫吗?
拜完女娲,姚慎远在姜震宙的引领下去了娲皇院留宿信徒的厢房。
一间院子三间房,共住九人。
比姚慎远想象中要好,她以为会是上辈子大学上下铺那种。
与她们一间房的信徒是个看起来与姜震宙年纪差不多的女人,那女人看到她们,嘴里嚼着苹果,主动招呼道:“哟,姜大师来了,还以为你这个月不参加小祭了呢。”
姜震宙听得不高兴,反口:“你不来影响不了什么,我不来小祭怎么进行?”
女人半点不生气,坐在自己床上跷着腿,呵呵一笑:“这不是怕你被人堵上门打了么。”
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姚慎远怕小祭没看到,先看到了血祭,忙用更大的声音盖过即将到来的争吵:“哈哈哈哈,这位姨一看就仪表不凡。我是姜老师的学生,今天第一次参加小祭,想问问这里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她扭头,阻止了姜震宙欲张的嘴:“老师,我躺了十年,能够参加小祭太让我心潮澎湃了!”
姜震宙决定给自己亲爱的学生一个面子,咽回最初的话,反而问:“你小时候家里没带你参加过?”
对原身记忆一无所知的姚慎远瞎话张口就来:“我阿咪我姥姥忙于事业,从小带我的是舅舅,记忆里他没有带我参加过。”
与姜震宙不对付的女人从旁插话,“那不奇怪,小祭男的不能参加,强行加入会被轰走。”
姜震宙瞟了她一眼,忍耐道:“换过去违背之男会被小祭众人献给望舒。”
姚慎远没有深究“献给望舒”是怎么个献法,继续问:“这么说小祭是纯女祭祀?”
那女人道,“感应天地仅女身能做到,让残缺之体参与,是冒犯尊。”
姜震宙不甘示弱,进行补充:“每月月满便是小祭之时,通感在这夜相比以往更强。”
姚慎远懂了,小祭相当于每月一次的宗教小型聚会,要不是这座娲皇院地处山巅,人流相对稀少,她们在这天怕不是连一张床都得不到。
姜震宙另外补充,娲皇院负责小祭,像夏月节冬日节这类大祭只能由娲皇宫主持。
经这一打岔,姜震宙与自称“嬴猛”的大姨气氛总算不那么剑拔弩张了。她们二人从柜中掏出被褥选好床位铺好,再去厢房淋浴间洗去满身臭汗,好好休整一番。
再醒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姚慎远学着姜震宙换上娲皇院统一服饰。
苎麻做的对襟黑袍十分柔软舒适,出得房门,紧随大部队去了厨房,她们要开始准备小祭吃的食物。
牛羊猪鱼,各类肉腌制入味,只需切块间隔果蔬串成串。
中午给她们盛饭的大姨带着大家热火朝天串肉串,腌料香味一个劲儿往姚慎远鼻孔钻,她边串边咽口水,想象它们被火焰炙烤后的口感,几个小时前入肚的那顿饭根本不顶事。
她串着肉串,艰难与内心邪念作斗争,耳朵自动收集着信徒们闲聊所透出的信息。
原来做饭大姨也是巫,被信徒尊称为“巫媂”。
古东亚掌管厨艺的巫,想到这个梗,姚慎远默不作声笑了一下。
坐她旁边穿串的嬴猛莫名瞅她一眼。
厨房拥有一扇全开长方形窗户,天光由窗户透进来,窗外正对院子,院中长着一棵不知年岁的粗壮银杏,十月银杏叶金黄,铺满院落。
树影西斜,银杏叶染上残阳之色,太阳西落,满月升起,高悬于空。
夜空之下,篝火炽烈焰舌起舞,众人将食物围着焰火摆好,巫从矗立女娲塑像的殿堂走进院子里。
她向月伸出双手,闭眼吟唱姚慎远听不懂的语言。
那语言极赋韵律,似远古回声,其她人跟着垂首闭眼,口中默念。
姚慎远浑水摸鱼,含糊其词。
女娲,人首蛇身,头尾相连,怀抱混沌。混沌若鸡子,其名『原初』。
冥冥中,她睁眼,混沌初开,清气上浮化作天,地气下沉化作地,浊气遁走四散去。
天地现,众出。
巫收手击掌,众人启眸。
她抬脚,拿起法器绕着篝火起舞,闪转腾挪,她的舞极具力量,身上每块肌肉都在发力,世间万物仿若于她举手投足间创造毁灭。
女娲,左眼为日,其名『羲和』。
女娲,右眼为月,其名『望舒』。
她拾起柳枝,沾泥甩下,人族诞生。
月华降下薄纱,有一瞬姚慎远神魂飘荡,她看见千万年前的人类奔跑在赤色的原野上,日落月升,人类一往无前追逐太阳与月亮。
她听见月亮于历史长河之中喟叹,苍凉悠远,她先姆听到了,于是这喟叹顺着x染色体至千万年的如今,也被她耳闻。
环顾她人,众人已随巫翩翩而舞,姿态各异又出奇和谐。
嬴猛与姜震宙手挽手跳舞,不管白日她们如何心怀芥蒂,此时此刻她们都是女娲的儿子,望舒的妹妹。
可能在不知多少年前,她们拥有同一个先姆。
女人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她们是彼此的母亲,也是彼此的儿子。
母生女,女成母,阴阳坤乾,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祭祀将在场所有女性灵性连接,姚慎远的感知被分为无数份,她同时存在于其她女性躯壳内,她爱其她女人,亦如爱自己。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一时间为此深深着迷。
姚慎远开口,悠扬的歌声响起,没有一句歌词,只剩最纯粹的人声吟唱。
她终于知道自己要唱什么了,一首关于秋天、夜晚、月亮、溪水等等一切的歌。
巫伴着吟唱痛快跳着舞着,祭祀之舞,献给望舒。
满月盈盈,众人结束舞蹈,围着篝火将肉串摆上烤架。
畜油滋啦,香味扑鼻,巫递过来一串烤牛肉。
姚慎远抬头看了眼姜震宙,见姜震宙对她颔首,便道谢接过。
在场众人仅姚慎远一个未成年,是以也只她一人面前摆上了果汁。
喝着酒吃着肉,巫与信徒其乐融融。
席间,巫问她:“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姚慎远咽下口中牛肉,喝了口果汁缓解香料味,回到:“当明星。”
“我这徒儿报名了《明日之星》,已过了海选。”姜震宙特意解释,“《明日之星》是什么了不起的节目吗,也就各大区都有参赛选手罢了。”
嬴猛受不了她那模样,嘴里肉都没嚼完,鼓着腮帮子就来怼:“得了吧,看你这劲儿,虚伪!”她一张嘴就是酒气。
又转头冲姚慎远道,“你可别被她给骗了,她这家伙徒妹遍天下,真能被她指导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个别撞了运气得了指导,没两天呢她就跑没影了,她就没认真履行过当师母的责任!”
姚慎远看看嬴猛又看看姜震宙,这两位酒意酩酊,怕是没中午那么好了了。
姜震宙还没来得及展开的凡尔赛业务胎死腹中,不禁恼了:“不就你看中的徒妹选择拜我为师没选择你嘛,至于记这么多年?!
“你自己水平有限技不如人,人家选我不选你,怪我喽?”
“你说什么屁话!”嬴猛看起来恨不得把手中的烤肉叉插进姜震宙的脑袋,“你知道因为你荒废了多少好苗子吗?!”
姚慎远见事态愈加险恶,赶忙上前拉架,没等她介入其中,巫一把将她拉走。
“为什么…”姚慎远话语被巫打断。
巫指指其她人,“你没看她们都在看戏吗?”
姚慎远望去,不管是信徒亦或巫媂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
就连巫自己,手里也抓着一份生菜包烤肉,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满嘴流油。
“你这是冒疾!”
“我冒疾?我为什么冒疾一个没有师德的人?我可不是你。”
“你说谁没师德?”
姜震宙与嬴猛吵起来没完没了。
“我看她俩打一架就好了。”不知何时巫媂拿着一把肉串来到了最佳观众席,也就是姚慎远这边。
“这……”姚慎远一言难尽。
她算吃了教训,即便可代谢的酒那也是酒,可以短暂麻痹神经,让人丧失理智,还是轻易别沾为好。
“给。”巫媂看了看姚慎远,递来一串烤羊肉。
姚慎远想到她的手艺,非常迅速地接过肉串。至于师母?未成年还是不要介入成年人之间的因果了。
一口下去,口感恰到好处,汁水丰沛肉质鲜(nèn),调料将羊肉的膻味掩盖又不会过重让其失去本身鲜香。
巫回到她们最开始的话题,“你参加了《明日之星》?”
姚慎远说:“对,因为我想当明星。”
巫语重心长说:“未来路还很长,不用过早确定目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改变了主意。”
这怎么话里有话?
姚慎远试探道:“您的意思?”
巫图穷匕见:“有没有兴趣来当巫。”
姚慎远:啊?
巫开始画大饼,“我们娲皇,东亚第一信仰,就业前景广阔。巫是铁饭碗,到哪都受人尊敬。”
看姚慎远神色愣愣,她加把劲再接再厉:“以你的资质,未来妥妥升去娲皇宫,那里可是有不少美丽觋男,各个善解人意身怀绝技。”
细说“身怀绝技”。
姚慎远甩甩头,把朝秋名山驶去的车头掰回来,“多谢巫抬爱,小子心意已决。”
能不能当成超级巨星关乎她的小命,男色当前,小命为重。
“好哇,巫你这就过了吧。”姜震宙与嬴猛斗得两败俱伤,回头一看自家墙角危矣。
有道是终日打雁差点让雁啄了眼,从来都是她姜震宙挖人墙角,一个没看住,自己墙角差点被挖了。
发生这种事,她如坐针毡,再不敢让乖徒儿脱离视线,也不敢到处凡尔赛秀徒妹了,起码离开娲皇院之前,她得看好姚慎远。
嬴猛发出尖锐爆鸣,主打一个狠狠嘲笑,“没想到姜大师也有今天,风水轮流转,不是不报…”
姜震宙没心情反驳她,拉着姚慎远就跑,要不是天色太晚,她能拖着乖徒儿一路狂奔下山。
姚慎远被她拖回厢房。
“老师……”
姜震宙一回房间,便把窗户门都给关了,全然不顾嬴猛等会儿要回来,仿佛这样就能保卫自己的师母之位。
“你小祭上唱得调子很不错,看来这次没白来。”她摆出为人师表从容不迫的姿态。
姚慎远不跟她客气,“这还要多谢老师,我要立刻记录乐谱,若是有阻涩处,需仰赖老师指导。”
“没问题,你是我徒妹,我不帮你帮谁。”姜震宙此刻简直洗心革面,要往常,她嘴里不可能蹦出这种话。
姚慎远点开个人终端找到【玄女】。
姜震宙问:“这首歌想好名字了吗?”
姚慎远喃喃自语:“溪流、树叶、风、秋天、夜、月……”她打开【玄女】。
“秋夜之诗——”她重复一遍:
“就叫,秋夜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