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意已决
三年前，陆宇刚踏上道途的时候，习惯性坐在山的南坡，望着南方的山峦，常常陷入痴想。
山那边是什么？
有家老告诉他，山那边还是山，是连绵起伏的山，是崇山峻岭，是道门修士不入筑基这辈子就别想翻过去的群山。
有张家山、王家山、刘家山……足足有六百五十一座奇奇怪怪的山脉。
有的山上住着修士；有的山上住着凡人；还有的山上甚至住着妖魔鬼怪。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山，同陆溪山一样，山水秀美，钟灵毓秀，有灵脉埋藏于山中，山上生长着诸多灵材宝药，有灵禽走兽繁衍其间，灵气生生不息，可供修士修炼，是人杰地灵的仙山。
大多数山没有灵脉存在，山间无法孕育清浊二道灵气，修炼资源贫瘠，根本不具备形成仙山的条件，为仙人所厌弃，这些山多是荒山，位于荒郊野岭，只有少数山民居住。
山中生存条件恶劣，尽管如此，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逃难而来，愿意深居山林。
有的流民为生计所迫，因各种原因失去了原有的耕地，没有粮食来源，于是涌进山林，希望能在山上开垦梯田，种些蔬菜粮食，勉强果腹。
有的流民则是为了逃避来自皇庭的苛捐杂税、连坐酷刑，被逼无奈隐进山林，这群人还对山外的世界抱有幻想，天天打探山外的消息。
他们日日所希望的不外乎是：天子迎娶贵女，大赦天下；天子得子，大赦天下；天子出兵凯旋而归，大赦天下。
只要皇庭的天子高兴，就会大赦天下，山里的罪民就可以免去罪名，他们就可以重返乡里，与亲友相聚。
还有一些彪悍的流民、贼寇逃入山林莽丛之中，占据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山头，通过拉拢、强迫、收买等手段，组织“可怜人”形成一支地方武装，做起土匪收过路费，或者强盗劫镖的勾当。
所谓“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就是形容这一奇观，山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山民多是可怜人，区别只有善恶之分。
不过…
凡人之事仙人不会在意，仙人眼里只有仙山。
仙凡有别，仙人不能沾染太多凡间因果。
世俗界之事，仙人并不方便插手，尤其是道门和佛门，讲究不为、不争，不去过问。
凡间之事，无论大小，都归皇庭和士林学派管理，荒山野岭自然也是。
皇庭是天下第一等势力，天子是天下名义之主，有气运真龙加身，士林学派、皇庭禁卫、宦官共佐之。
像陆家，作为世俗化的道门世家，只要好好经营自己的陆溪山，每年定期上缴茶税，便无须再理会皇庭和士林学派那群人。
茶税比较高，十税一，陆家每年要拿出至少一成品质上乘的茶叶作为贡茶上贡皇庭，中途其他环节的打点则需要另算。
陆宇曾经查阅过云岭修真界的地图，从陆溪山往南走，须跋山涉水几万里才能到达皇庭，途中要经过许多“5a级风景区”，这些名山既是风景区，更是收费站。
沿途享誉盛名的仙山有：药王山、凌虚山、石楼山、法令山、锦绣岭、华山、南山……
每座仙山上都盘踞着一个不小的修真势力：或修真世家，或道门清观，或佛门名刹，或皇庭贡院，或士林学院。
只有平平安安地翻过，或者绕过这651座大山，陆家修士才能抵达云岭修真界的腹地，那片最肥沃的平原，被誉为皇庭“白菜心”，云岭修真界所有人心中的圣地：长安。
有诗云：
八水周流绕四山，都城大国实堪观。
古来帝王居此处，多少才人说长安。
陆宇曾不止一次想过，倘若自己不是这岭北陆家的家族修士，自己一定要前往盛世长安一睹风采，就算要宅，他也要宅死在皇城脚下。
陆宇没什么本领，但他会抄诗啊，《全唐诗》是没读过，可《唐诗三百首》难道没背过？
在盛唐，诗人就是香饽饽。
他不用奔着科举考试，就学学某宋柳永柳大才子，流连花街柳巷，夜宿秦楼楚馆，抄几首艳诗，和都知们做做游戏，多少风流事，快活日子招手即来。
奈何他出生在山沟沟里，还是个为土地所困，世代不能离开茶园的茶农。
如果是普通的茶农也就罢了，大唐对于户籍管理并不严格，只要托关系，找准时机搭上胡商前往长安做生意的车队，一马平川直抵长安，那么他脑海中的一切就都有可能实现。
问题是，这个世界不是他想象中的大唐！
这个世界是可以修炼的！
出身决定一切，修真世家对于血脉十分看重，严禁血脉外流，即禁止族人私自外出。
据说有巫蛊之术需要通过收集修士血液作为媒介施展，族人血脉外流更是会让整个家族受制于人，因此修真世家从来只奉行“有限通婚”。
大多数修真世家都只与同自己交好的几个修真世家通婚，最著名的是“五姓七家”，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五姓七家代表着七个最强的修真世家，五姓七家一直奉行内部通婚，保持着血脉纯正和世家的超然地位。
七家联手甚至无惧皇庭，他们敢公然拒绝与皇庭和亲，嫌弃唐皇的女儿，还直言唐皇有胡人血统，不够高贵。
即便如此，皇庭也隐忍不发，不敢报复。
皇庭某位权倾朝野的丞相还曾言，平生有三恨，其中一恨：恨不得娶五姓女。不能迎娶五姓女，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大多数修真世家都尽可能维系着血统纯正，陆家也效仿。
陆家男丁，世代种茶、制茶，经营茶园，未经家老授准，终身不得离开陆溪山，大多数人的一辈子都埋葬在大山里。
陆家女口，嫁人只嫁杨家、李家、杜家、柳家、权家、梅家、林家、叶家、宋家、苟家、葛家等姓氏带木，世代交好的修真世家，且陆家女要定期回家探亲，汇报婚姻情况。
限制通婚，限制族人外出，可以有效避免家族的传承手艺外流。
在陆家，掌握着核心知识，尤其是精于种茶、精于制茶的陆家子，若是修行资质不佳，没有能力修炼至筑基境，不能位列家老之位，恐怕此生都不能出山了。
占据大量修炼资源，垄断一切生产资料，从而割据一方，这是世家的立足之本，是修真界常态。
只有用最严格的规矩、家法对族人加以限制，伴有严苛的惩罚，严令禁止手艺人带着技术偷跑，投奔其他势力，世家才能长久兴盛。
陆宇自出生以来，玩遍陆溪山，但从未出过外山。
尤其是当他被测出单木天灵根资质后，他的生活虽然安逸，但何曾不是处在半监视，半禁足？
陆宇对于外面的了解都来自坊间的各种八卦传言，还有家老的一家之言。
他和同辈修士都不能有过多接触，对家族事务了解也十分有限。
家老们都说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稍有不慎是会死人的，只有陆溪山最好，水碧山青，是一片净土。
祖上积德余荫子孙，身为陆家子孙实在是太幸运了，大家安心待在家里种茶制茶就好了。
那些话能哄骗其他人，却唬不住陆宇。
家老们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山外的向往和缅怀之情，瞒不住睿智的陆宇。
怎么形容？
就好像牛魔王找了小三，与铁扇公主卿卿我我，心里却想着积雷山摩云洞，那里住着一位玉面狐狸精，她才是他最心疼的人儿。
有太多事令陆宇感到好奇和疑惑，但家老们拒绝解答，说他的层次不够，没有知情权。
家老们越是不说，陆宇越是好奇。
夜晚闲着也是闲着，陆宇很容易胡思乱想，于是他开始自己看书思考，调查取证，寻找事情的真相。
一调查，果然有发现。
一本古籍提及，岭北曾有一处妖山，名鹿栖山，千年前生活着一群善于制作香料的鹿妖。
陆宇经过反复比对，实锤了！那妖山正是千年前的陆溪山，陆溪山不只是岭北边境，还是一座从妖族手里夺来的妖山。
那鹿妖去哪里了？为什么陆溪山没有留下任何鹿妖的痕迹？它们会不会是暂时逃跑了？卧薪尝胆，将来卷土重来？陆家会不会招致杀身之祸，全族战死沙场？这都不可说。
一想到陆溪山随时可能沦为战场，陆宇就有急切需求，渴望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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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陆宇在阅读一本神鬼小说时看到了邪修采补炉鼎的手段。
一个蛇蝎心肠的女魔头靠采补了一位天灵根道体修士，最终称霸了修真界，那本子太变态，陆宇看完之后直呼邪书，放了一把火把书烧了。
道门有双修之法，是正儿八经的房中术，将性与气功、养生结合在一起，可令修炼双方都从中获益不少，修为增进，甚至是延年益寿。
采补炉鼎，采阴补阳是邪修的淫邪手段。
炉鼎，是专供邪修采补的工具，邪修有变态嗜好，喜欢给活人喂药，炼成炉鼎。
邪修能通过采补炉鼎，贪得一时修为大涨，但绝了道途，这些邪修恶有恶报，最容易遭受天谴，迟早被天雷轰顶，劈成渣渣，永世不得超生。
可怜那身为炉鼎之人，被采补之后，一定精气神受损。程度轻者，很快衰老死亡；重者，当场死亡，面目狰狞。
鹿鼎的故事虽然荒谬，但给陆宇敲响了警钟。
修士修炼分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四个阶段。
先天境修士、炼气境修士还停留在炼精化气阶段，此时修士年轻貌美，而且元精、元阴最充沛，身体可塑性最强，最容易被邪修炼成采药炉鼎。
修士若铸就道基，成就筑基境修士，基本能避免被炼成炉鼎，而且筑基修士无惧于搜魂大法，能够保守家族秘密，这才是唯筑基境修士才可带商队出山的根本原因。
……
一钱雪眉上仙馈赠。
一钱荒种上仙馈赠。
一钱云顶上仙馈赠。
陆宇把玩着手中三只小纸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立刻筑基。
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家家老们对他很照顾，他也愿意倾其所力，一定程度上回报家族，反哺家族，但他需要一定的自保之力，反制的手段。
若是他身怀单木天灵根道体消息被泄露，他大概率会迫于无奈，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
万一他被炼成炉鼎了怎么办？
万一有修真界大能看上他的身体，施展夺舍之术，把他夺舍了怎么办？
陆宇不知道修真界有没有夺舍之术，但他要做最坏的打算，他要尽可能减少不确定性，从而找出最适合自己的修炼之路，让自己安全、迅速成长起来。
今夜星光璀璨，莫要辜负良辰美景，星辰为伴。
陆宇决心已定，他要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