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现实仿佛是故意与她这句话反着来的。
在想起那四个字是什么以前, 唐潇本来好好的,都快要睡着了,想起来后, 四肢百骸庆祝似的渐渐热了起来,身体内欢腾奔涌的气流不受控制, 四处冲撞。
唐潇急忙摸过床边的药瓶, 拿出一颗散发着蜜桃香气的药丸塞进嘴里。
药效发挥缓慢, 纵使吃了药, 也得疼一会儿。
他蜷缩着躺在床上, 不甚清醒地承受着痛苦。
那日见过应大夫之后, 这是第二次发作。
前一次是在五月末的一天, 吃完晚饭,小依才离开,他便感到了不舒服, 自那以后,他更加不敢让小依和他多待,怕小依知道后告诉娘和爹,便经常让他出去自己待着。
他本就不多用小侍,小依也没有怀疑, 每天乐呵呵地在别处打发时间。
疼痛会让人意识模糊, 再加上时候也已不早,唐潇不知不觉睡着了。
裴青轲回到府里后第一时间去了书房,拿出信,看向蜡封。
蜡封上敲的章并不是字章,而是一枚图章。
一只抱着胡萝卜的憨态可掬的兔子。
裴青轲:“……”
其他的信难不成也是用这只蠢兔子封的?
她几乎一瞬间想起了在院中,明明自己更危险,但居然在幸灾乐祸的唐潇。
蜡封虽然都撕了, 有些还没扔,拿出来对比后发现,大部分信的蜡封居然还都是不一样的。
有字章有图章,有的图案简单,有的复杂,但线条都流畅圆滑,转角干净利落,一看就不是什么小摊货。
她视线重新落在那只兔子身上,想以唐丞相的俸禄,能养得起他如此奢靡的爱好?
她把信放在桌上,走出主院,去了应襄住的地方。
裴沐遥的伤虽然还没大好,但已经不需要时时有大夫盯着,应襄便到了瑞王府居住。
应襄与郑襄不同,一向光明磊落欢迎客人,除了就寝之外,门窗一直都是开着的。
裴青轲走进,应襄正在收拾药箱,听到脚步声抬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裴青轲:“唐公子的事。”
应襄动作一顿,放下装着银针的布包,沉默几息问:“……有告诉他娘吗?”
“没有。”
应襄颦眉:“唐楼……唐丞相虽然知道珈蓝蜜蕊并不能完全治愈唐公子,但应该并不知道他的身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么瞒下去有什么意义?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那时……”
“所以要在她知道以前,把他治好。”裴青轲道:“我有两个想法,说给你听听。”
“什么?”
“既然他体内的内力是被人灌输进去的,不如再让他把内力给别人。”
“这我想过,可他根本不会使用体内的内力,更别提将内力逼出给别人……”看着她的表情,应襄微微叹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用的,他本就不适合学武,再加上筋脉已被固化,现在就更不可能了,另一个呢?”
唐潇体内的内力,自己吸收不了,也放不出去。
只能在身体里,将他折磨至死。
述苍已经死了七年。
裴青轲忽然很想将她挖出来,问问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能对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下如此狠手。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涌起的憎恶,“既然不能放,就只能疏。”
应襄道:“你的意思是,找个内力高深的人,每隔一段时间替他将体内内力疏稳?”
“嗯。”
“那内力太强大混乱,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那个能力,被反噬的可能倒很大,再说去哪里找比曾经的述苍更厉害的人?”
“有方向总比没有强,人我来找,还麻烦应大夫再想想其他办法。”
见她欲言又止,裴青轲道:“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应襄犹豫片刻才道:“你应该知道,他现在吃得药里有大量麝香。”
麝香,可镇痛化瘀,但孕夫不宜食用、男子不易过多食用用。
“麝香与珈蓝蜜蕊相辅相成,是一定要用的,当年入药的比如今的剂量更大。”
那时候没办法,他危在旦夕,只要能保住命,其余的暂且都是要靠后的。
裴青轲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应襄惊讶道:“我以为你对他……只是想和你说说而已。”
裴青轲语调平淡,“我又不会投胎成他的孩子,难不成还担心自己不能出世吗?”
应襄:“……”
第二日晨间,裴青轲先去了趟兵部,午后,太阳不再那么烈了,才去唐府接上唐潇,二人一起前往清河长亭。
夏日的长亭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荷花已残,远没有春日那般好,天气还热,不过唐潇倒是挺开心。
一个多月没出门,哪怕是去寺庙里看佛像,也很有趣。
清河长亭蜿蜒曲折,她们慢慢走着,在中段停下,观赏水中游鱼。
唐潇手撑在栏杆上,嘴角带着笑,道:“失策了,我该带点鱼食来的。”
裴青轲道:“对面有卖的。”
唐潇闻言抬头,却在与他们隔水相望的斜对面长廊上看见一个熟人,“清逸轩,他怎么在这里?”
他身旁除小侍外,还有一个女人,背对着她们,看不到脸。
莫名有些眼熟。
唐潇道:“姐姐,你认得那边那个女穿银白色衣衫的人吗?”
那人此时正好转过身。
裴青轲:“欧阳常玉。”
唐潇:“欧阳世女?”
二人同时开口。
不同的是,她只是平淡的叫出名字,唐潇则愤慨十分。
裴青轲微眯了下眼,“你认得她?”
“上次不是在这里见过她吗?”唐潇说:“你忘了?”
裴青轲没忘。
不仅没忘,她还记得欧阳常玉和白将军的儿子定亲了。
不过这就不用和他说了。
唐潇凝眉咬牙,没忍住砸了栏杆一下,“她原来是为了清逸轩才和阿穆退亲的?!”
砸完,唐潇愣了。
他砸得不轻,但是一点都不疼,甚至触手柔软。
低头,就见她的手正扶在栏杆上,面色如常地看着对面的欧阳常玉。
他的拳头没在栏杆上,正落在她的手背上。
唐潇收回手,愤怒的情绪散了大半。
裴青轲问:“退亲?”
“嗯!”听得此问,唐潇一时又顾不上想别的了,满心都是白穆,“欧阳世女去白府,当着众人的面退亲了,闹得很大,丰都许多人都知道了。”
他把“当着众人的面”六个字咬得很重。
充分说明了欧阳常玉到底有多过分。
她从永州回来便一直忙着查与仲博简相关的案子,自然不可能有时间听到这些。
裴青轲随口道:“常玉看上去不像那么不知道分寸的人。”
唐潇:“?”
他气呼呼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裴青轲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看他如此有生气的样子,微垂眼睫道:“你和白将军的儿子,关系不错吧……”
意犹未尽的,明显就是不相信他!
他刚才砸栏杆的时候砸得真是太轻了。
“你……”唐潇瞪她,“我和阿穆再好,也不会随便污蔑别人的。”
裴青轲笑看着他。
唐潇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逗他。
所以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外界传闻,随时可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瑞王呢。
唐潇指责欧阳常玉的话转了个头,道:“你要是不信,我们打个赌吧。”
裴青轲:“赌什么?”
唐潇转头看了一眼离开的欧阳常玉和清逸轩,道:“就赌我方才所说的。”
“常玉是为了清……他才退婚的?”
那个人是谁,没太记住。
裴青轲饶有兴致道:“可是我对别人为什么退婚没什么兴趣。”
对和他打赌还是有一点的。
唐潇想了想,表情十分真诚,“那你可以假装有一点吗?”
裴青轲自然可以,“赌什么?”
唐潇道:“赢的人可以问输的人一个问题,输得那个人不可以隐瞒,一定要认真回答。”
他目光澄澈,满是认真。
裴青轲发现,他其实和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对待亲近的人从来都不设防,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表现出什么。
“……好。”
唐潇露出一口小白牙,歪着头笑眯眯补充:“任何问题哦……”
裴青轲:“任何问题。”
唐潇满意了。
说话间,欧阳常玉和清逸轩早就走远了,她们三人所在的位置是长廊末段,离开那里后便算是已经离开清河长亭了。
而她们则还在中段,曲折的长廊上,虽然能看到对方,但所距的实际距离还是不短的。
等她们走到欧阳常玉站过的位置时,卖鱼食的小贩凑上来,“小姐,看这位公子是个爱鱼之人,你不如给他买一点鱼食,在长亭上喂鱼,特别有趣!”
裴青轲问:“你喜欢鱼?”
唐潇:“喜欢,可好吃了,我最喜欢干炸小黄鱼,你喜欢吃什么鱼?”
裴青轲:“红烧鱼。”
小贩:“……”
裴青轲买了两袋鱼食。
两个人喂了会儿鱼,打道回府。
路上,唐潇撩开马车的帘子,想坐在她旁边。
“坐——”裴青轲将“回去”二字咽回肚子,既然都一起出游了,那再让别人看见她们一起驾车,应当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于是改口道:“坐好。”
“哦,”唐潇乖乖应了,坐在她旁边,看她熟练的驾车,“我也想学这个。”
不等她接话,继续道:“等阿穆回来,我要去白府马场学骑马,还要学架马车,这样以后出门,我就不用走着了。”
裴青轲抖了下缰绳,“我的马还养在你府里?”
“嗯。”
“不准备还我了吗?”
“嗯……”唐潇小小沉吟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忽然想起来,阿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眼前这个人,可是实实在在会骑马、会驾车的。
不用白不用。
唐潇道:“作为交换,那你得教我骑马。”
裴青轲似在思考这交换条件划不划算,隔了会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