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福生无量
未初，晴。仅有的几朵白云衬得天气稍嫌炎热，蔚蓝的天空映在江中格外好看，清澈的流水未经污染，往来的竹筏犹如在空中荡漾，与岸边青翠的树丛相映成趣。
这里是阆水江的中游，于竹筏之上，亦有一枚如画般清丽脱俗之女子。她肌肤胜雪，一双眼睛如明月星辰，琼鼻下朱唇似滴水的樱桃，简单的粉色长裤，配上白边的同色紧身袍袖上衣，粉色软烟罗系于腰间，身材轻盈，双马尾迎着江风飘拂。
少女在竹筏前看着江边风景，忽然见江面上飘来一物，靠得近了才发现竟是一具人体，少女赶紧吩咐船家把竹筏靠近，将男子捞了上来，一看吓了一跳。
这男子被麻绳捆得严实，手脚筋尽断，又长时间泡在水中，伤口处紫青浮肿，最吓人的是一只眼眶深陷翻着血肉，形容恐怖不忍直视。
那船家好心劝道：“姑娘，此必是歹人相残，寻常人家岂会遭受这等对待，此人只怕也非好人，不如弃他下水，免得姑娘受累，还得罪了不知哪伙恶人。”
少女经过最初的惊吓倒也镇定下来，对船家道：“有劳船家费心，这位男子既然还活着便是命不该绝，小女子自不能袖手旁观，烦请船家权且靠岸帮我寻个住处，好给这位男子养伤。”
那船家见劝说无用便不再多言，只说前方有一相熟之人尚有空房可供居住。行驶不久便将竹筏停靠在岸边，帮着少女将男子抬上岸。
这时道上忽然追来四个汉子，形容亦是狰狞恐怖，有瞎一只眼的，还有断臂、毁容的。那瞎眼的汉子说道：“莫要多管闲事，放下这人赶紧滚，迟一会老子宰了你们。”船家吓得自顾逃去。
少女轻笑道：“野猫野狗都敢出来唬人，这世道当真是不一样了。”
四人见被识破了身份于是化作妖形，张牙舞爪的冲上来拿人。少女取出随身一对武器分握双手，其名为双刺。
待得四妖不退反进杀入其中，四妖见少女自入包围喜不自胜，岂料少女使出一记双龙通臂掌，双刺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绕了三周重回手中！而四妖尽在攻击范围，锐利的尖刺无差别的撕出一道道裂口，转眼四妖尽数翻倒在地！
那猫妖支撑着爬起身再欲攻击，少女脚踏虚空单腿横扫，猫妖即被飞踢出去，众妖见势不妙仓惶逃窜。
见众妖已逃，少女扶起受伤男子入了房舍，听得屋外又有人来，一看又是三个妖精，不再废话直接开打，然而打跑了这波又来一波，可谓不胜其烦，折腾了几回终于无人来犯，这才放下心进了房屋救治受伤的男子。
转眼数日过去，受伤的男子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偶尔醒来也是默不吭声，绝口不提自己之事，好心的少女竟能一直看护在身侧！奈何世人医术有限，断筋难续，瞎目亦难重明，此非人力所能及也。男子整日昏沉度日，高烧不退，日日恶梦不绝，累得少女也跟着消瘦难眠。
这一日清晨，男子醒了过来，少女见其精神不错，倒了杯水扶他喝下，轻笑着说道：“小女名叫麻依，虽作常人打扮，实是道门中人哦，公子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男子只是沉默，过得片刻才开口道：“在下赤练子。”
麻依见他惜字如金，知他心中苦楚，便安慰道：“我虽然医不了你所受之伤，但我师姐是得道天仙，过得几日她想起我了便会过来寻我，到时请她给你医治定能让你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这话常人听了定会重燃希望，欣喜若狂。但赤练子听了异样的没有反应，只是轻轻的说了声：“是吗。”
麻依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试探性的问道：“等你治好了想做什么呢？”
赤练子听了也不说话。麻依接着说：“你要去找那些妖精报仇吗？”
赤练子看着天花骤露凶光，仍是没有言语。
麻依说道：“我看公子也是道门中人吧？最近妖族屡屡挑衅我修真人士，为的是挑起正道心魔，激他入了魔教，如今你心中杀念一起，正是遂了他们心意呀。”
赤练子稍有动容，却仍不言语。
麻依见其稍有回应，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小妖为何这般对你？其实就我所见，那些小妖以前多半也受过人类虐待，才把当年所受屈辱发泄在公子身上，它们也是可怜。”
“那就该由我承受这份罪吗？”赤练子喘着口气大声喝问。
麻依回道：“若按佛门因果的说法，会说此是由于前世做恶，来果应在了今生。而道门悟的是自然生息之道，我们会说，一个人所犯下的恶业不关乎于本人，与之相关的人事物都会受其影响。恶果甚至会跳过本人，一直潜伏到某个时刻让更多的人遭受报应。因为这是一个整体，是自然演化之道。在妖精的眼中，这个人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向这人还是那人报仇都一样是报仇。就因为都是人，你就有可能要为别人偿还恶业。”
赤练子听完神情略有缓和，麻依又说道：“我等修道之人首修胸怀，放不下恩怨情仇便无法清心寡欲，道兄可当替世人承受恶果，切莫误入歧途毁了自身修行。”
“若按你的说法，如今恶业应在吾身，而我却不能心怀仇恨，不能报仇吾意难平。”
“恶人自有恶人磨，现下非你能治，仇恨与否非但于事无补，还会误了修行，不如放下执念。若恶人罄竹难书不知悔改，他日若有可为，随手收拾了也是替天行道，此是天要灭之，而非出于我等私怨。”
赤练子这才缓和过来，唱道：“福生无量天尊。”
接下来几日无事，赤练子便向麻依谈起自己一路见闻，闲谈中度过了几日。
一天，麻依欢喜的领进一女子，喊道：“赤练子，我师姐来了。”
来人肤如凝脂秀美绝俗，身穿粉色曲裾，腰间配着一把长剑，长发如丝绸柔亮光滑，仙女亦比之不上的容颜，一颦一笑纵使倾国倾城又何足惜？赤练子看得出神，麻依撇撇嘴用力拍了他一下，这才惊得回过神来。
女子贝齿轻启，说道：“道友有礼，我是麻依的师姐芝依。你的事我已听说，且待我为你疗伤。”
赤练子欢喜的连声道谢，待到医治结束，赤练子已是生龙活虎。不断奉承芝依医术高明。
麻依道：“我师姐已是得道天仙，治好你是理所当然之事，用得着你乱拍马屁么。”赤练子只好打个哈哈含糊地这去。
麻依叹口气，问道：“既然伤已治好，你有什么打算吗？”
赤练子道：“我得去找那妖精取回法宝，里面有一物师父曾说乃是我以后得道的契机，无论如何都不能弄丢。”
“哦？天下还有这等物事，是什么宝贝？”
“是颗珠子，名为镇魂珠，乃是我师门传下来的镇派之宝。”
麻依哦了一声，又道：“那些妖精人多势众，不如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赤练子欢喜道：“此是再好没有了，那就有劳麻依姑娘了。”
芝依在一旁也说道：“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也是无趣，左右无事，我也同去看看有什么帮得上的罢。”
赤练子乐道：“多谢芝依姑娘美意。”
三人收拾完毕出了屋子，赤练子走在前面感应本命法宝扰棱的位置，二位女子跟在身后。行至丛林，麻依忽然走上来拉住赤练子，说道：“赤练子，此次斗那妖精只由你我出手便可，我师姐虽与我同门却是个炼气士而非剑修，平时亦不擅与人争斗。我已同她说好，若我等无性命之危不可出手，你莫要指望师姐出手帮忙，若她出手你势必要后悔的。”
赤练子见她说得郑重只好点头不再多问。
进到林中，光秃凝实的泥地表示这段路经常有人走动，再复前行，看到了一个由枯木和树叶搭成的简易木棚。众妖此刻正胡乱的躺在棚下休眠。
三人悄然接近，麻依轻声说道：“此是天赐良机，你我二人冲上去一人对付六个。”
赤练子看着众妖各自酣睡虽然跃跃欲试，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此时他们人多势众，我看咱们还是先退回去从长计议吧！”
麻依正欲劝说，发现当中一鼠精耳朵一颤，急道：“来不及了，它们醒了。”
说完便只身冲了出去，赤练子想拦也拦不住。
猛见那鼠精翻身叫道：“敌袭！”众妖一惊全都清醒过来。
此时麻依已手执双刺冲入妖群，来不及起身躲开的小妖尽皆挂彩。赤练子眼看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伸手一招，本命法宝扰棱立即回应了召唤悬于半空，照着赤练子的手势化成无数道电光，将众妖尽数笼罩其中。麻依顿感压力一轻，杀得更加顺畅，反观众妖则是一片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