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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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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庚兄,您就不好奇这是本什么书吗?”王体乾试探地问道。

    “好奇,当然好奇了!可是我不能问,也不该问。我只要按兄台的意思办就好了。”宋应星眼皮一眨,说道:“干我们这行,最忌讳跟买家刨根问底了,知道的越多,越不好。”

    “长庚兄,果然是讲究人!”王体乾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王兄,我现在要把全部精力先放在十月的春闱上,而您这本书,我也会尽快!”宋应星思考了片刻,说道:“一个月后,一个月后的八月十五,王兄过来取书。”

    “好,一言为定!”

    “王兄,喝过了酸梅汤,要不要再尝一下我这家木斋的茶?”宋应星倒了一杯茶,端起来说道,“这可是我们江西上好的庐山云雾茶,泡完之后,条索粗壮、汤色明亮、香高持久而又醇厚味甘。这茶可是历史悠久,始于晋朝,在宋朝时还被列为过贡茶,一般人可轻易喝不着。”

    王体乾明白,事说完了,宋应星端茶,是要送客。

    这并非不礼貌,正相反,这恰恰是对客人的一种尊重。

    端茶送客,是一个传统。

    当主人觉得谈话已经结束,会端起一杯茶,请客人用茶,这时候就是在暗示,客人可以离开了。

    这是中国人独有的,一种委婉而又有礼貌的行为。

    王体乾心中了然,站起身说道:“长庚兄,这茶小弟就不喝了,到了八月十五,小弟再来讨扰老兄!”

    “那好。”宋应星也站了起来,“小弟恕不远送了!”

    这王体乾作别了宋应星之后,刚开始还觉得聊得很开心,可是后来想想,这造假《连山》可不是一件小事,把宝全押在家木斋一家店里,万一有什么闪失,可不好说。

    于是,王体乾又在琉璃厂找了几家离家木斋很远的店,也像在家木斋一样,交代了同样的话后,这才放心地离开了琉璃厂。

    由于宋应星没收定银,王体乾这包袱里的银子还有不少。他见这天色尚早,便决定不如找一馆子先吃些饭,然后再去赌坊赌上一赌。如果能拿这包袱里的银子,赢点钱来,也算是为以后备不时之需。

    北京的馆子,王体乾以前常去的是柳泉居,它在护国寺的西口路东,是京城有名的黄酒馆。

    这柳泉居,不光黄酒好喝,菜也是一绝,什么金盅鸡、凤尾银耳、玲珑鲍鱼,别说吃了,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可是王体乾如今只有想想的份了,他咽了下口水,决定就近找一家馆子。

    王体乾之所以没有选择去柳泉居,一是因为远,在护国寺西口路东,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它太出名了,总有些达官显贵光顾。如今,他的身份,去了被人认出来,可非同小可。

    柳泉居为什么这么出名?

    因为它院内有一棵硕大的柳树,树下有一口泉眼井,井水清洌甘甜,正是用这清澈的泉水酿制黄酒,才味道醇厚,酒香四溢。

    再一个,柳泉居出名的原因是因为严嵩。

    明穆宗继位后,罢免了严嵩的官职,抄没了他的家产,只给严嵩留下了一只银碗,让他以乞讨为生。

    当时,北京的老百姓都恨严嵩,无人肯接济他。一天,饥渴交加的严嵩走到了一家小酒馆门前,闻到那浓郁的酒香,便再也走不动了。

    掌柜的一看这银饭碗,便知道是严嵩,不过他听说严嵩写得一手好字,便取来了笔墨纸砚,说道:“给你酒可以,但你得给我这小店题几个字。”

    严嵩不加思索,写下了“柳泉居”三个字。题字后不久,严嵩便饿死在了街头。

    “柳泉居”成了绝笔,小店也因此名声大噪。

    这柳泉居是去不得了,那就只能去致美楼,在前门的大栅栏,他们家的四吃活鱼、云片熊掌、三丝鱼翅和寿比南山,也不错。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曾经到临过沧海,别处的水就不够看了。除了巫山之云,别处的云就称不得云了。仓促地走过花丛,我懒得回顾,一半是因为我已修道,清心寡欲,一半是因为你。

    这本是元稹为悼亡亡妻韦氏所作的一首诗。

    沧海之水,取自《孟子·尽心》:“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

    巫山云则来自于宋玉的《高唐赋序》:“其云为神女所化,上属于天,下入于渊,茂如松榯,美若娇姬。”

    云雨,本身就是夫妻生活的代名词,这里元稹以“难为水”、“不是云”入诗,可堪为情话。

    可是王体乾本身是个太监,哪有什么云水之欢?即使当年在宫中找了一个“对儿”,那也只不过是互相排遣寂寞,相依为命罢了。

    王体乾眼中的沧海之水、巫山之云,不过是对往日荣华富贵的追忆。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王体乾一边吟咏着苏东坡的《临江仙》,一边喝着杯中酒。

    又过一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残羹剩炙满桌横陈。

    王体乾要了一碗鱼汤,正在醒酒,醒酒之后,他就要找一家赌坊,好生快活一下。

    一边吃着酒席,一边感叹,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想着下一步去哪里赌博。

    王体乾有什么理由无病呻吟?这天下,有多少人为了一口饭,抛家舍业,背井离乡?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鬼。

    王体乾付了酒钱后,经过店小二的指点,出了致美楼,没走多远,就来到了距离八大胡同不远的一个逼仄巷中。

    此巷子,幽深暗长,暑气不侵,看似平常,但是走到尽头之时,却又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见一个三层小楼拔地而起,青砖灰瓦,彰显低调。朱红色的门内,喧闹之声此起彼伏,下注声、呼喊声、摇骰子声,声声入耳。

    王体乾心想,想必这就是店小二说的赌坊了。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逍遥楼。

    逍遥楼?此赌坊居然叫逍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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