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泽国
女人并没有在意他的冷言冷语，而是轻声细语的说：“公子方便坐下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顾言盘算着女人不太可能对他造成伤害，思索片刻后坐在离女人五米远的地方。
女人低低的笑了，嗓音有些低哑，她咳嗽一声：“公子未免太警惕了，我如今苟延残喘，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您坐近些吧，我说话太费力了。”
顾言默默挪动一段位置，好听女人说话。
女人呼出一口气，艰难的倚靠在床头，对他说：“公子是从京城来的吧。”
“嗯。”顾言没有否认，他的口音和纯正的扬州人不一样，听过他说话的人都能辨别出来，他否认没有意义。
女人眼带笑意的打量他：“这般精细的易容，想必公子身份不一般。”
顾言嗤道：“不一般又怎样，还不是要东躲西藏。你不是说要讲一个故事吗？开始讲吧，免得一口气提不上，话没说完就咽气了。”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因为女人打量的眼光太放肆了，就像要把他的脸皮扒下来一般，而且女人眼中的精光让他很不舒服，仿佛在思索怎么算计他。
女人微微一笑：“公子知晓这里是扬州，可你知道吗，从前这里不叫扬州。”
顾言回想他看过的地方志，记忆中自古以来这里都叫扬州，他不免对女人的话有些怀疑。
女人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衍朝以前，这里是百越之地的西南角，是泽国的附属国。”
顾言第一次听到泽国，不免全神贯注的听女人继续讲述。
“如今新帝登基，改国号为乾，是为大乾皇朝，而前朝为衍，高家人统治天下长达四百年。历经四百年的风霜雨雪，史书上对更久远的事情记载也少了，许多人都忘了曾经的百越之地上诞生过一个泽国。”
顾言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历史，原来这片土地曾经建立起一个国家。
“泽国为大衍所灭，可泽国最后一任国主留有血脉，这位小王子隐姓埋名，未曾离开百越，长大后为了报仇，他入赘到当时的湘王府。”
湘王自衍朝开始，就是统管百越的亲王，可以说原来的泽国被一分为二，冠以衍朝国土，为湘王所掌管。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大胆，在湘王的眼皮子底下娶了他的女儿，名正言顺的做了湘王的入赘女婿。”
女人苍白的面容上涌起一丝红晕。
顾言已经被女人讲述的故事吸引了心神，脑子不自觉随着女人的故事思考，因此他问道：“这位王子入赘湘王府，是为了复国，可他为什么有这个自信可以复国？”
没有兵马没有粮草没有饷银，没有任何可以起兵的条件。
凭什么认为当了湘王的女婿就可以复国？
莫非要劝反湘王？
随后顾言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开国能够当上亲王的人，都是开国皇帝的心腹，是皇帝所信赖的近臣，怎么可以轻易被策反。
女人笑了，她说：“每个开国皇帝都有一个共同的烦恼，那就是前朝遗臣，不管是百姓还是贵族，都习惯了前人的统治，要想收服这些人，只能靠时间淡化他们的思想。”
顾言点头，他明白，因为陈渊也为此烦恼。
“入赘湘王府，一来是为了联系前臣，二来是为了收拢权力，三来是为了延续血脉，只要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总有一天能成功。就像愚公移山里所言‘父传子，子传孙，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当然……”女人神秘莫测的笑笑，“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一处宝藏。”
顾言一愣：“什么宝藏？”
“传说在衍朝的军队攻打泽国的时候，泽国的国君将国库中半数的金银珠宝偷偷藏了起来。他挖掘了一处藏宝洞，里面是数不清的金银，谁能找到这处藏宝洞，谁就能成为全天下最富有的人，招兵买马还不是易如反掌。”
女人的嘴角始终洋溢着微笑，可顾言怎么看怎么讽刺，这笑，太假了，包含着太多的心酸无奈。
虽然女人说了很多，可顾言并没有被她牵着走，而是犀利的指出：“说了那么多，都是无凭无据的事情，不过捕风捉影，不值一提。”
万一这个传说是假的，只是泽国的国君临死之前的随口一言，为的就是让后来的人为了所谓的宝藏绞尽脑汁，互相厮杀。
最好能坑到衍朝的皇帝，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早被耍得团团转。
也算另一种方式的出口恶气。
因此顾言并不相信。
他不是听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事就贪欲渐起的人。
他不在意什么宝藏不宝藏，就算真的有，被千辛万苦藏起来的东西有那么好找的吗？
寻找的途中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因此他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意动。
女人一直观察他的神色，见此笑容愈发大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不是一个贪财之徒，你神色清明，眼神坚定，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产生动摇。”
顾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如果只是想和我说故事的话，那就到此为止吧。”
在顾言看来，女人不诚心，试探来试探去，听刚刚的话还带着考验的意味。
他不喜欢，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听女人说话。
所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说：“我让芝芝进来照顾你，如果你走了，我会帮忙处理身后事，这是我最后的善良。”
女人一愣，突然抑制不住的笑了，笑得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刻就要提不上这口气。
“你笑什么？”顾言皱眉。
女人擦拭眼角笑出的泪水，说道：“我笑我这一生烂到泥土里，临了却能遇到一个善良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顾言沉默着。
他无言的看着女人，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
片刻后，女人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桌子上的茶壶：“我快没力气了，公子倒一杯参汤给我续续命吧。”
顾言看向茶壶，打开盖子闻了闻，确实是参汤。
女人见状说道：“这是百年老人参，我手里的最后一样好东西。我切了两片，还剩半根在最底下的箱子里，等我死了，你拿走吧。”
“我要你的东西做什么。”顾言倒了一杯递给女人，“你的东西你自己收着，以后慢慢喝。”
女人微微笑了，眼神柔软起来，她听懂了顾言的言下之意。
他希望她好起来。
真好，临终前她也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