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怪盗的风之魔术（11）
郁都-澎湃游乐园。
这是座比较低龄化的游乐园，随处可见朝气蓬勃的少年们三五成群四下奔走，风听寒却对这里的一切不太感冒，硬要说的话，他这种死气沉沉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光鲜靓丽的东西了。
理由很简单，从小颠沛流离活得像野狗般的男孩当然对‘现充’具有天然的敌意。
“小寒，要不要去那里玩”风瑟正襟危坐，犹犹豫豫地指了指附近的旋转木马，那上面多是一些叽叽喳喳的稚嫩初中生，也有零星几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大学生。
距旋转木马最近的公共座椅上，风瑟和风听寒一左一右各坐两端，中间空出来一大段，显得尴尬又生分。风瑟局促地抿了抿唇，屁股微微向风听寒那边挪了挪，但察觉到儿子寒意逼人的余光后又赶快挪了回去。
风瑟今天打扮得相当正经，西装革履打领带，刻意成熟风的茂密胡茬也被刮了个干净，看上去就像一个cos成功人士的流氓……好吧，他得承认临时抱佛脚没啥鸟用，他这种小痞子一样的气度哪是一件西装就能盖住的就算把那身浪迹天涯的花色套装扔到垃圾桶里，他也扔不掉身上浓浓的风尘味。
“你有事么？”风听寒冷冷说。
他想说没事就滚，或者没事我就走了，但诸如此类言辞全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想砍死多年未见的父亲，也想一走了之再无瓜葛，但他做不到，他得承认他内心深处有很大的空缺……他渴望关怀和爱，所以他答应父亲的邀约，来这座低龄化游乐园的公共座椅上坐了好几个小时。
线索断了，宋鑫死前嘟囔的那些信息没什么大用，找不到控虫师一切都白搭，所以他才会过来参加这场无聊却久违的家庭聚会。老实说他很后悔自己脑抽的决定，因为他真的跟父亲没话说，无尽的尬聊后是沉默，无尽的沉默后是尬聊，循环往复。
但他始终没有起身离去，只是握住座椅扶手耐心等待，直到整个手青筋暴起也一言不发。他在等一些东西，可能是迟来的关爱，可能是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很重要，很重要。
记忆中的爸爸是个很风流、很大男子主义的人，他很自我他很狂傲，但他爱自己。
所以他为什么消失，为什么
风听寒目光渐渐游离，蒙上一层细细的水雾，他想到了多年以前的窘境，奶奶莫名其妙染上了一种怪病，辗转多家医院也无法救治，病情越来越严重，光是吊着她的命都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花销。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崩溃了，因为钱，很现实的问题。由于倾家荡产也无法救治奶奶，妈妈首先变了，她不再温婉祥和，露出阴恻恻的歹毒神情，说要跟爸爸离婚，要抛弃奶奶。
风听寒这辈子都忘不了妈妈撕开假面的那一幕，狰狞恶寒如坠冰窟。他抱着头痛哭，隐隐约约听见爸妈大吵大闹，整个家都鸡飞狗跳的。
忽然有猛烈的敲门声传来，整个破烂的家骤然安静下来，是放高利贷的人，他们找上门了……童年时期的敲门声一直都是风听寒的噩梦，每当房门打开，一定会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提着棍棒威胁爸爸调戏妈妈。
风听寒很埋怨妈妈但也理解妈妈，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很普通很普通，当然会不堪重负地离开这个一地鸡毛的家。
……就是……有点难过……
风听寒真正痛恨的人是爸爸，他明明说过永远都不会抛弃自己和奶奶，他明明说过再苦再难都不会离开的。
他是骗子，变魔术的都是骗子。
他就是用花言巧语和花里胡哨的魔术才拐到妈妈的，然后用魔术天天在自己面前耍帅耍酷，装作自己无所不能的样子。
他就是骗子！魔术不是魔法！
他什么都做不到！
“说啊……”漫长的沉默里，风听寒终于忍不住了，他声音嘶哑，泪快汹涌，却被一闪而逝的淡青色微风尽数扫灭。
“抱歉。”风瑟憋了很久就憋出这么一句话，他不知道小寒是在向他要一个解释，有其父必有其子，风听寒太冷也太傲，与年轻时候的他如出一辙，而他却老了，老到连年轻时候的自己都看不清晰了。
风听寒怒了，风声赫赫。
这不是他要的！这不是他要的！这种懦夫一样的抱歉是什么意思他要解释啊，他要这么多年杳无音讯的答案！
他想听风瑟亲口说，爸爸是有苦衷的爸爸对不起你，然后长篇大论地解释一通，在冗长的篇幅结尾补上一句我爱你。
有这么难么
有这么难么！
风瑟怔住了，望着怒如雄狮的儿子苦涩一笑，在他的印象里，小寒还是那个只会哭的小男孩，有点可爱有点傲娇，天天缠着他学各种五花八门的魔术但都学不会……
小寒手可笨了，但笨笨的也很可爱，就是有时候笨到能把自己气哭，然后偷偷躲起来抹眼泪生闷气，最后还得他出马，变一出华华丽丽的魔术让小寒喜笑颜开。
“抱歉。”他仍说。
风听寒的怒熄了，眼里仅剩浓浓的失望。
风瑟心里忽然‘咯噔’一悸，他这样没脸没皮过活那么久的老流氓居然也会不知所措，他好想逃，逃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躲起来，等他做好万全准备再回来找小寒。
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大脑越来越乱，曾经那些深埋的回忆泉涌般搅得他不得安宁。他抱着头眼神呆板，恍惚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段很碎很杂的画面在脑中不断闪烁。
是了，是了，他忘掉了什么！
风听寒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父亲，恢复了往日冷酷的扑克脸。他觉得自己很丢脸，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一次却换来了这么个恶心的结果。
风瑟在做什么装疯卖傻么？
感受到儿子漠然的目光，风瑟猛地惊醒，竟鬼使神差地笑了，笑得热烈也悲怆：“你还没忘啊……扑克脸……”
小寒的手很笨，学不会精妙的魔术，还总是倔强地尝试，试了一遍又一遍就气哭自己一遍又一遍。风瑟有天实在看不下去，就撒了个谎，他说魔术什么的都是小道尔，慢慢练总有一天能学会的，真正厉害的是魔术师那张雷打不动的扑克脸，无论任何时候都心如止水稳如泰山，才能变出完美无缺的魔术。
于是，笨笨的风听寒学会了这招。
沿用至今。